卷九 崇禎六年癸酉
周延儒罷相先是元年三月,周延儒為禮部右侍郎。二年十二月入閣辦事。至是正月,為宣府閱視太監(jiān)王坤所劾。上疏乞罷。不允。左副都御史王志道上言:王坤內(nèi)臣,不宜侵輔臣。上詔郡臣于平臺,謂志道曰:遣用內(nèi)臣,原非得已,朕言甚明。何議之多也。昨王坤之疏狀,朕已責(zé)其誣妄,乃廷臣舉劾,莫不牽引內(nèi)臣。豈處分各官,皆為內(nèi)臣耶?志道奏曰:王坤直劾輔臣,舉朝皇皇,為紀(jì)綱法度之憂,臣為法度惜,非為諸臣地也。上曰:廷臣于國家大計,不之言,惟因內(nèi)臣在鎮(zhèn),不利奸弊,乃借王坤疏要挾朝廷,誠巧佞也,因詰志道者再。延儒曰:志道非專論內(nèi)臣,實責(zé)臣等溺職,上色稍霽。曰:職掌不修,沽名立論,何堪憲紀(jì)?立命志道退,延儒遂放歸。
知推官員
二月。諭吏部舉潛修之士?频啦槐貙3隹歼x館員,須先歷知推垂為法。先是,館員多選庶吉士,至是以時方多故,欲知郡邑利弊,而重知推,亦時事之一變也。
內(nèi)官監(jiān)紀(jì)
五月,諭兵部,流寇蔓延各路。兵將功罪應(yīng)有監(jiān)紀(jì),時命太監(jiān)陳大金、閻思印、謝文舉、孫茂霖為內(nèi)中軍,會各撫道分入曹文詔、左良玉諸營,紀(jì)功過、催粗餉,仍發(fā)內(nèi)帑四萬金、素紅蟒段四百匹、紅素千匹,軍前給賞。用內(nèi)官為監(jiān)紀(jì),即唐之魚朝恩觀軍容使也。其失甚矣。嗚乎!朝廷雖乏人,奈何使刑余之人,與知軍國重事矣!
山西賊
三月十五日丙午,山西兵擊賊于陽城北。時,張道浚得罪家居,設(shè)伏于三纏凹,賊至伏起,生擒滿天星。巡撫許鼎臣,獻俘闕下,奏道浚功第一。四月五日丙寅,賊陷平順。二十四日乙酉,曹文詔敗賊子于陽城。五月二十九日庚申,文詔襲賊于偏店,賊盡南奔。諸將會兵逐之,奪馬騾數(shù)千,賊自邯鄲南走。六月,賊陷河順。七月六日丙申,陷樂平。十一日辛丑,陷永和,旋陷沁水。十月賊至寧晉,尋據(jù)五臺山。其中薪儲皆具,險阻足守,官兵不敢擊。
河南諸賊
賊在河南,沿山州縣,無處不到。正月十五日丁未,左良玉敗賊于涉縣之西,斬其渠賊,望其旗幟皆縻然。賊勢尚熾,謀犯河南,副將芮琦戰(zhàn)死武安。二月,賊踞林縣山中,饑民相望而起。良玉敗績于武安。兵七千先后失亡殆盡,中軍曹鳴鶚陷沒趙塞,河南賊益熾,長驅(qū)保定,兵備盧象升御卻之三月。詔總兵鄧玘將川兵二千,益以土司馬鳳儀兵,馳赴河南。未幾,鳳儀敗歿,賊入清化;游擊越效忠登屋擊賊,墮地死;游擊陶希謙在武安出御賊。會日暮移營,賊乘之,落塹死。左良玉馳救清化,賊方去。后馳武安,勝之于三井,獲賊首小秦王。曹文詔自晉來援,涉勝于毛嶺。四月,河西賊自輝縣入清化鎮(zhèn),所在守將敗歿,部臣以河南不塞太行之險,揖盜使入,撫臣不得無罪。五月,河北賊陷涉縣,賊盡至磁州,眾十余萬,長可達五六十里,總兵鄧圯與良玉會兵彭城,尾至林縣之清池柳泉,擊敗之,殲其尖騎九天圣等八十一人。其分股犯衛(wèi)輝者。巡撫元嘿自乘城以卻之。六月,川兵潰于林縣,潞王告急。辛酉,左良玉破賊于懷慶,賊盡奔太行山,參將湯九州領(lǐng)昌平兵至豫。時,賊為鄧、左、周爾慶三家兵所追,方從林走輝。九州自涉來林,闖賊之中堅,勝于馬鞍山,斬賊首混天王,賊從林奔懷濟,鄧、左追擊,大敗之。賊奔潰沿河,從溫孟至武涉,遂入山,復(fù)回林縣。時,湯九州駐兵水冶,居安、林、磁、武四邑之要路。七月,賊屯彰德,復(fù)以閻思印同總兵張應(yīng)昌合剿,分陽知縣費甲鏸,以供應(yīng)逼迫投井死。八月,有陽邑鎮(zhèn)科泉清涼山、九龍山、王凱塞、原康村、湖南七捷,斬獲賊目混天猴等,湯九州功居多。左良玉有河村柿、黃山、八特三捷,俘斬新立一字王、殺盡王等,周爾敬有都里、馬鞍山二捷。是月,京營副將王樸,以禁旅六千至彰德。九月,有原康、罾底、涉縣三捷,斬獲飛天圣等。兵勢大振。賊棄妻子走北,奔五臺山,既而復(fù)回,京營尾于后,湯、左扼于前,京營勝之于亢侯、石坡、牛尾,湯兵勝之于青店、沙岡,賊勢窮迫。十一月,賀雙全、新虎等因京營乞降,然焚掠如故。湯九州在林縣連戰(zhàn)三日,勝于兩坌口,再勝于安陽夏村,又勝于旁坐寨清涼山。共擒斬四百余級。左良玉又勝之,斬二百級。晉兵曹變蛟亦勝之于涉縣,守備許志忠、孔道興等,并力進剿,賊前隊已連夜走濟源、垣曲,遂以二十四日乘冰渡河而南。二十六日,破澠池。十二月朔己未,破伊陽。初二庚申,又破盧氏。賊渡河后,殺掠更慘。初,止左帥一軍尾后,雖有盧氏銀洞溝、刀環(huán)川柳泉之捷,而賊眾四掠,維陽、新安、陜州、靈寶、閿鄉(xiāng)、盧氏、永寧、汝州、魯山、葉縣、舞陽、遂平、確山、信陽、南陽、裕州、沁陽、桐柏、淅川、新野、內(nèi)鄉(xiāng)等州縣,賊無不至。十二月十九日。賊至郾城,勢逼開、歸。會日暮雨雪,巡撫元嘿起湯九州于床曰:事急矣,宜乘夜襲之,殺即晚勝之于吳城鎮(zhèn),追殺六十里。殺賊盈野,斬四百余級,明日又追及于橫鎮(zhèn)。斬六百余級。皆殺賊強壯。二十日,左帥有保安之捷,有趙左之捷,又有平上關(guān)黑山之捷,至七年甲戌正月初一日,巡按劉令譽督京營有牛蹄涔之捷,出其不意,斬級逾干。得此三路大捷,賊始狼狽走楚,河南乃寧。蓋賊最畏曹文詔,其標(biāo)將曹變蛟更驍勇,時為之謠曰:軍中有一曹,流賊聞之心膽涼。次左良玉、湯九州;若京營兵,賊甚輕之。
是年三月,蜀賊寇百丈關(guān),官軍敗沒。九月己亥,張應(yīng)昌敗賊于平山,獲賊首張有義,即一箋燈也。
賊犯湖廣
十二月二十二日庚申,賊假通香客犯鄖西,二十五日癸巳,陷上津。
鄧祖禹罵賊
鄧祖禹,字又元,湖廣蘄水人,習(xí)騎射,中萬歷己未武進士,選沈陽守備。未幾,大清兵至,祖禹入陣多格殺,中矢墜地將死,夜半乃蘇,呼城入,負(fù)矢如猬,創(chuàng)甚,遂告歸。尋起宣府守備。崇禎初,京城困,申甫全軍皆沒,祖禹提兵遇于蘆溝橋,殊死戰(zhàn),勢稍郤,晉涿州副總兵。流賊亂,移鎮(zhèn)黃德,尋守孝感,忽報應(yīng)城破,巡撫檄往援,所攜止七百人,比至寂然,甫入城,相度,賊四面掩至,圍數(shù)重,祖禹破圍,退保西門外,顧左右曰:吾受國厚恩,誼當(dāng)血戰(zhàn)以報皇上,突圍得出,幸也,不則以死繼之。復(fù)何言?圍堅不得出,遂被執(zhí)。賊素敬祖禹,解其縛,治酒安上坐。且羅拜曰:須公為我作一主盟。祖禹曰:朝延福大,諸賊何敢如此?賊請之至再。祖禹罵益厲。曰:若此,須換郤肝心。張獻忠怒曰。換郤汝心肝,亦不難也。遂呼眾曳出,縛大樹土,剖心剜肝殺之。
附記
高迎祥距楚九十里安營,楚都督鄧祖禹率總?cè)謴埲、副將楊世恩、先鋒鄧天河、參將李文云、游擊朱世盛、坐營王可貞、把總鄭新參、千戶金得功、百戶馮迎勝,哨□畢烈英等,以五千人進,追殺二十里。迎祥將遁。馬守應(yīng)曰:再戰(zhàn)不勝,走未晚也。遂率眾與鄧天河戰(zhàn),守應(yīng)被鞭走,天河傳令發(fā)七炮,擊傷甚眾,驅(qū)兵追逐,迎祥大懼。羅汝才舉刀砍天河,天河挺槍迎戰(zhàn),汝才佯走,天河逐之,汝才密取箭射中眉心,天河墜馬,被賊斬首去。祖禹嘆曰:吾子勇冠三軍,今乃為國傾生,惜哉!復(fù)督張全昌進兵,止千人,與賊將過天曉遇,即敗,更遣楊世恩總兵御之,不戰(zhàn)而走,為滿天星追獲,而降。祖禹怒,親率眾出,忽風(fēng)雪大作,士卒寒栗,火藥盡濕,祖禹仰首嘆曰:天何困英雄若此?遂冒雪突前。混世王被鐵簡擊回,劉國能斂傷左足而敗,整世王復(fù)擊背走,迎祥大駭,悉眾出戰(zhàn),遙謂祖禹曰:倘將軍不鄙,愿求為帥,幸尊裁之。祖禹大怒曰:逆天叛賊敢胡論耶?吾忠心報國,特來剿汝。于是朱世盛、李文云七將出戰(zhàn),賊營混天王、掃地王等九人圍之,搏戰(zhàn)良久,賊眾突進,八將被擒,迎祥親釋祖禹縛,羅拜曰:誤犯尊顏,望乞恕罪。愿將軍為總主,萬勿過辭。祖禹辭曰:吾赤心報國忠臣,豈負(fù)圣主投賊乎?迎祥再三諭之。祖禹罵不絕口。迎祥大怒,叱左右縛之。且曰:取他心來看,果赤否?祖禹出嘆曰:妻子已矣,所恨老母不得見耳。然自古忠臣為國忘家,莫不如此。予亦何憾;須臾,剖心獻上,迎祥見之,亦嘆曰:真忠臣也。命痊之。余七將俱被殺,士眾悉降,收總兵汪見國,擒德安府應(yīng)城縣令張紹登。紹登手指賊大罵,賊怒磔之。一時義焉。既殺紹登,縱兵肆掠。前出正錄謂獻忠,而剖心則一,況張、高俱賊魁也。
陳奇瑜威著關(guān)陜
八月二十八日丁亥,陜西敗,攻隆德,殺知縣曹彥芳,分守固原參政陸夢龍,戰(zhàn)于綏德城下,死之。十二月二十七日丙戌,賊陷鎮(zhèn)安。時秦賊既盡入晉,流突畿輔,河南至數(shù)十萬,而延綏賊首鉆天哨、開山斧,猶據(jù)永寧關(guān)前,阻山險,下臨黃河,負(fù)固數(shù)年不下。延綏巡撫陳奇瑜,謀取之,乃陽傳總制檄發(fā)兵,簡眾七千人抵延州,迎潛師疾走入山,賊不虞大兵至,倉皇潰逸,焚其巢,縱擊斬首千六百級,二賊死,分兵擊賊首一座城斬之。延水賊悉平,奇瑜威名著關(guān)陜。志異
正月朔癸巳,大風(fēng)霾,日生兩珥。二月癸亥朔,建昌軍家,生豕一首二身,八蹄二尾。六月河南大旱,密縣民婦生旱魃,澆之乃雨。八月,襄城縣莎雞數(shù)萬自西北來,莎雞固沙漠產(chǎn),今飛入塞內(nèi),占者以為兵兆。十一月初八日甲辰,洮州衛(wèi)地震。二十四日壬辰,定遠(yuǎn)堡龍洞內(nèi)銅鼓有聲,甲寅又有聲,先年奢寅敗,聲聞三日。崇禎二年有聲,東兵犯永。是歲陜西、山西大饑。
六月二十四日大風(fēng),下午益烈,雨五六寸,水頓長三四尺,墻壁多倒,有壓死者。風(fēng)聲如雷,大楊盡拔,門首橋板重三四百筋,飛起落河中。凡異風(fēng)猛雨一晝夜,次日黎明始息,天色陰慘,予過橋南,見鵲多死田塍下。江湖河海間,人死無算。靖江夜半,江水泛溢入城,陷半壁。二十五辰時方退。城外人多死。通州、瓜州等處皆淹,自南都下至杭州,雖或無雨之處,而風(fēng)俱甚大。六合縣無雨,而水亦長五六尺,松柏多拔。時予年十二,從家孟伯雄讀書廳左,聞風(fēng)刮烈,頗怛,先君子嘆曰:歲其歉乎!
昔康節(jié)先生于河南府天津橋聞杜鵑聲,即知南人作相,禽鳥固得氣之先者。今襄城為開封屬邑,而莎雞飛入,地氣自東而南矣。殆大清得中國之征乎!當(dāng)不止兵焉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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