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回 三萬雄兵不敵耰鋤荊棘 五千長線可推角股勾弦
素臣正在萬分危急,忽見西邊禁軍紛紛散亂,哭喊聲響漸漸逼近,暗忖:這哭聲不在東而在西,陣勢攪動,必有緣故。遂重整神威,舞起雙刀,迎著喊聲,望西砍去。西邊兵勢已亂,攔擋不住;素臣喊叫如雷,跳躍如虎,人人辟易,便直沖而出。卻見漫天塞地都是民兵。當頭的尚有刀槍,后面的便純是鋤頭、釘耙、棍子、扁擔,哭的哭、喊的喊,海潮一般,直涌上來。素臣見迎頭有幾條好漢,殺人如砍瓜、切菜,不費力。遂復轉身,當先殺入,喊道:“我便是京里下來的差官,白爺危急,好漢們都隨我來!”那幾條好漢,便是從前起義的頭腦,見差官提出玉麟,王彩發(fā)兵追捉,倡率滿城百姓趕來救護的。見素臣勇捷非常,愈加勇躍,號召民兵奮勇殺入。素臣只身一人尚不可當,何況添了生力勇士、無數(shù)民兵。禁軍勢亂心怯,便顧不得王彩威令,紛紛逃避。素臣復救出玉麟,領著眾好漢,向神臂弓軍士背后沖出,一陣攪殺,登時散亂。海面上轟天大炮,擂鼓吶喊,鐵如包匹馬當先,領著三千島兵,殺上岸來。素臣等合兵一處,重復殺轉,把三萬雄兵趕得七零八落。王彩被素臣一刀,削掉半股金甲,嚇得伏鞍而走。手下健將,緊緊保著,望西逃去。僧道兇徒,見大勢已失,亦各逃生。軍兵見主將已逃,各顧性命,被三千生力島兵發(fā)狠趕逼,整萬亂頭百姓吶喊助威,勢如山倒;自相踐踏,死者無算。素臣見敗兵已遠,向眾好漢致謝道:“我們俱上船,暫向護龍島歇息,不敢再勞義師。各位好漢趁此時不及查拿,可保著眾百姓回去,各散寧家。”玉麟垂淚,再三慰勞,看著民兵退去,盡后轉身。飛霞、虎臣已料理各家口上船,扯起順風篷,剛到半夜,已經(jīng)至島。檢點大眾,玉麟臂腿俱有傷痕;碧云、翠云、男丁、女丁及各島兵中,各有受傷之人;幸喜俱非要害,各取傷藥調敷。洪夫人及二妾,并一干柔弱老幼男婦,俱虧飛霞、虎臣領著島兵防護,并未受傷。飛霞備起便席,各自飽餐。玉麟致謝素臣,敘述別后諸事,便商議迎鑾之策,大家都聽素臣號令。素臣道:“古來名將,亦必參用眾謀,何況素臣?請三位各發(fā)一議,弟當參而用之。”玉麟道:“欲破島易,欲全皇上難。愚意欲困住靳直,以大兵直搗錢塘,擒所靳仁全家,然后破島,則彼此各有所挾,不至危及皇上。然后遣舌辯之士,割地講和,各歸所質;待彼獻出皇上,再作滅賊之計,庶可兩全!”素臣點頭。如包道:“依著咱的主意,不要顧這昏君的死活,只顧殺進島去,剿除這閹賊,奉仁明的太子做了皇帝,文爺做了宰相,把天下治得一統(tǒng)太平就是了。他若不敢殺這昏君,就請回去做個太上皇,吃碗現(xiàn)成茶飯。若殺掉了,便把這沒子的,當了豬羊活祭,然后凌遲碎剮,替東宮爺報冤出氣!”素臣變色不應;⒊嫉溃“孟夫子說的好:“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我若以皇上為重,彼愈肆無忌憚,百計需索,不勝其誅求;還要弄出變故來。莫若以社稷、蒼生為重,仿著景泰時于少保的主意,立太子為帝,但遣官通問,遙尊為太上皇;四面用兵防守,割這一島與之。則百姓無君而有君,社稷無主而有主,方不隨逆閹之計!待彼計窮力竭,真心要獻出上皇,求免一身之死,全家之戮,不妨與立盟誓,給與鐵券,免其屠滅。不識文爺以為何如?”素臣慨然道:“如包之論,非不直截,然非臣子之言;⒊贾\,大合權宜,卻非東宮之意。惟白兄所謀,似得兩全其道;而遠水不救近火,亦東宮所不樂聞。東宮此心,如焚如溺,急欲出皇上于水火,刻難緩待。弟出京時,跪哭于地,那一種迫切之念,真可動天地而泣鬼神!如包無論矣;虎臣之議,止可施于兄弟,而不可施于父子,止可施于唐肅宗、宋高宗之父子,而不可施于東宮之父子;即白兄之謀,亦東宮所斷不能待!必須在十日半月之內,先保得皇上出險,然后滅賊,方合東宮之意。若先一用兵,則已置皇上于鼎俎,即傷東宮之心,此其所以難也!”虎臣道:“困龍島之形勢,文爺所深知,何得先救皇上出險?不要說十日半月,即經(jīng)年累月,也是煩難!”玉麟道:“一用兵,便傷東宮之心,而又刻期于十日半月;竊恐良、平復生,孫、吳再風,亦難為此謀也!”如包道:“依咱看來,卻是不難,包管著十日半月,便救得皇上出島。”玉麟、虎臣都駭然道:“怎你忽通了神嗎?且請問救皇上出島之法。”素臣亦欣然問計。如包道:“咱有何計?是文爺自己說來,你們沒有聽見嗎?”玉麟、虎臣愈加詫異道:“這更奇怪了!文爺曾說甚計來?”如包道:“文爺在豐城,只半日便招安了亂民;到上林,只一日半夜便坑殺四個毒蟒;在桂林、柳慶、思恩,只一月便復了三府十六峒及四川的岑浚;到潯州,只五日便破了大藤峽合力山、府江;進京去,只一夜,便誅了景王,殺了法王、真人,平了九門賊黨;不是文爺自己說出來,偏你們沒聽見嗎?咱故此料定不到十日半月,便救得皇上出島。你們敢與咱賭掌嗎?管情是我贏你輸!”素臣大笑道:“誰料你也會說頑話兒的!”如包發(fā)急道:“咱敢說頑話!咱實見得真,文爺若不信,咱可起個毒誓!老天爺……”素臣慌忙止住,笑道:“快不要起誓!如今若不是礙著皇上,單講破島,便可應你的口了;只苦著事在兩難!”如包還要爭執(zhí),玉麟、虎臣帶笑勸止。連伏侍的丫鬟、仆婦,都忍不住笑將起來。如包氣得只顧摩肚,說:“那怕他把皇上藏在鐵柜里,文爺定有法弄他出來,連你們都笑著咱么?”素臣道:“大家休笑。天已大明,把席撤去罷。”丫鬟們撤過席去,洪氏領著四妾,出來拜謝。素臣、黑兒、白兒、奢么他、精夫、大憐及丫鬟,俱出叩見。黑兒一手攙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白兒抱著一個周歲的孩子,素臣定睛細看,說:“這兩個都是天生之兒;你看,這大的眉目不像龍兄,小的眉目不像熊姊嗎?”玉麟細認道:“大者七分像爺,三分像娘;小者七分像娘,三分像爺:可見是兩人公造的。”洪氏等都紅了臉。素臣急問乳名,黑兒道:“大哥叫感子,二哥叫念子,說是感念文爺?shù)囊馑肌?rdquo;玉麟道:“俺的男女,也該叫這般的名字。”素臣道:“弟并沒與兄作媒,從何感念?”玉麟道:“文爺雖沒作媒,生兒子的方法,卻是文爺教導的。”洪氏與四妾登時頭紅頸赤,訕訕的進內去了。素臣道:“弟幾時教導生子之法,累尊嫂們俱發(fā)訕而去,要罰吾兄妄言之罪!”玉麟道:“文爺不說寡欲多男,在家與太太每月只同房一次嗎?俺依著文爺之法,不特小妾們連連生育,拙荊久不受娠,也生一女,豈不該感念之爺?”素臣問:“別后添有幾位令郎,令愛?”玉麟道:“妻妾各生一人,惟翠云得一子一女,共添了三男二女。”因吩咐:“都喚出來,替文爺磕頭。”須臾,攙的攙,抱的抱,都環(huán)向素臣叩拜。素臣逐個看去,男如玉樹,女若明珠,個個秀潤可愛。笑道:“各人秀美之致,非似尊嫂,即似尊寵,而或于眉目,或于神氣,俱帶吾兄奕奕之概;所云公造,信不誣也!”因問如包、虎臣之子,相貌何似。如包道:“三弟所生,是與三嬸子公造的。咱生的,是咱獨造的,便活像他老子,是一小像全中馗,要像他娘母,一毫也是沒有的,咱便不提乳名,就叫做小鐘馗。”素臣不信,說:“畢竟有像娘處。”如包道:“真?zhèn)一毫不像,若不是他肚子里裝著,產(chǎn)門里鉆將出來,便要疑咱與別個婆娘偷出來的!”素臣等俱大笑,眾丫鬟俱脹紅了臉,只待要笑,如包道:“也還虧只像老子不像娘,若反了轉來,咱就疑心到底,有說咱是烏龜,咱須合他辨不清楚哩!”素臣正呷一口茶,熬不住,便噴出來。玉麟撫掌大笑;⒊己媳娧诀呔阈。連感子、念子合玉麟的六個男女都格格的笑個不住。如包道:“這又奇了!怎這點小孩,都笑起咱來?”素臣道:“我們皆因話而笑,眾孩子則因笑而笑,你莫怪他,他并不笑你也。”如包道:“文爺說的不錯。前年況大元帥破了屠龍島,得他許多奇怪之物,咱們弟兄,分了兩只晝夜不瞑的海鶴,幾只傳言遞語的鸚哥,一只拿虎的神鷹,四只神犬,一個磨墨的小猴,還有許多料哥。那料哥不但會說話,還會哭笑。一會子笑起來,笑得暢快,連咱也笑,那不是因笑而笑?一會子哭將起來,哭得凄慘,連咱也哭,那卻是因哭而哭。素臣因如包提著況大元帥,忙問日京近事;⒊嫉溃“靳直、景王一心篡弒,把洋內齋堂、劉公、竹島、福山、之罘、桑島、沙門、、三山、芙蓉、鼉磯、皇城、皮島等島,都改作叛亂名字。況大元帥收復之后,便反了轉來,如護龍、生龍、扶龍等名,俱取護衛(wèi)、生扶之意。如今屠龍島已改作安龍島,釣龍島已改作攀龍島了。安龍島北去,直至遼東有十六島,陸續(xù)歸附了元帥,現(xiàn)轄有四十五島,只二十七島未平。元帥嘗說,虬髯公為扶余國王,李藥師東向酬酒遙賀;俺只要全收了二十七島,便也要文爺東向酬酒賀他。現(xiàn)令各島造宮室,定制度,立學校,開井田,設義倉,驅逐僧道,拆毀寺觀,要在島中開創(chuàng)出三代以前世界。現(xiàn)在這島大相國寺,不是已改建學宮,有許多島民子弟在內讀書,每日都有養(yǎng)膳,龍嫂子還冬夏做衣服,時節(jié)買果品,給那先生、學生穿吃嗎?元帥說:“大丈夫得志,蠻貊可行,何必華夏?大約要仿孔子欲居九夷之意,不回故土的了。”素臣微笑不答。因值飛霞出候,問道:“尹兄近況何如?已奉東宮恩旨,復還原職了。”飛霞道:“復職之事,奴尚未知。他在盤山,仍是從前光景。但沒有權禹作惡,兼得況大元帥常時書札往來,指示兵機,縱橫古事,學識較前似有長益。他每以套虜為慮,令奴私帶女兵,向各邊探看形勢。依著奴家愚見,必得仍復東勝,方足控扼胡人。文爺若滅了靳賊,東西大定,自必南剿倭奴,北驅元逆;若仍守著延綏,恐無以制套虜之猖獗耳!素臣擊節(jié)道:“尹嫂真女中丈夫也!但以愚意看來,還不若修復三受降城。受降三面據(jù)險,國初棄受降。而衛(wèi)東勝,已失一面之險;后復棄東勝而就延綏,則止有一面矣!前同皇甫兄巡視九邊,曾密定修復仁愿遺業(yè)之策;不意尹嫂亦已看破延綏不足控御,可謂英雄所見略同。”飛霞細想一會道:“真?zhèn)東勝止據(jù)兩面之險,便有顧此失彼之慮;不若受降三面據(jù)險,以一面御敵,操縱在我掌握;且使胡人不能入套,尤為得算。文爺之見,高出奴輩多多矣!”如包道:“咱從前叫化時節(jié),南征北討,東蕩西除,巴不得四面開通。如今廝殺起來,又只好留一面;何如也把這一面也堵住了,四不通風,更得自在!你看,這一面窗子剛被風吹開,就有灰沙刮將進來,可不是連這一面都堵住了的好?”眾人不覺失笑。精夫便去關窗,喊道:“這樣大風還不下來,只顧在云里鉆些什么?”一面說著,一面把腰內紅綢汗巾,向空招揚,云中兩只海鶴,長唳一聲,直落下地。精夫便去抱鶴。素臣忽發(fā)狂喜,撫掌捧腹,大笑不止。如包道:“是咱這南征北討幾句說得不好,累文爺腸子都差不多笑斷!以后咱要學說大話,不提那一本書了!”玉麟道:“文爺必有別做,你這幾句話雖故好笑,何至于此!眾人也都猜想不出素臣狂喜之故,卻因擺飯上來,便隔斷了。飯后,素臣令取生絲絞索兩條,每條各長二千五百丈,圍圓一寸,須連日連夜趕造。飛霞忙令島丁趲辦,卻也猜想不出作何用處。素臣復喚成全、伏波,密令如此如此。二人得令而去。至晚,大擺筵席,款待素臣、玉麟,并合家眷屬,婢仆及三千四百五十名男女兵卒,亦俱賞犒。里邊是洪氏及四妾坐客席,飛霞做主人。外邊是素臣、玉麟坐客席,如包、虎臣做主人。玉麟欲令男優(yōu)在外,女優(yōu)在內,各演樂府侑觴,因無行頭,只可素串。素臣道:“君父在險,非為樂之時,可令諸仆婢奪鞘擊劍,以示同仇之義。”玉麟稱善。里面洪氏卻久慕奢么他、精夫幻術,待黑兒、白兒等舞了一回劍,便令精夫等試術。行到障眼一法,把合堂婦女都驚異駭嘆,稱奇道怪不止。外面初更席散,里面反直至三更方散。素臣一睡醒,忽見床前跪著兩人,睜眼看時,卻是奢么他、精夫,伏地而泣。素臣道:“我知你意,但現(xiàn)非其時,卻正要用你兩人,功成之后,決不負汝也!”兩人不敢再言。素臣問:“那兩鶴怎見你把汗巾一招,即時飛落?”精夫道:“那鶴本知人意,再是奴婢兩人豢養(yǎng)收放,故一招即至。”素臣又問:“那鶴如此高大,背可騎得人嗎?”精夫道:“力量大著哩,人盡騎得。”素臣大喜道:“夜已三鼓,速去安息罷。”兩人答應出去。次日清晨,素臣令立五丈的木竿于內殿前,作升木之戲,說道:“立教自身始,當從我升起。”因兩手拉竿,左右互換而上,直至竿末,放開一手。良久良久,復換一手。良久良久,然后卸下?凑邿o不喝彩。次及玉麟,初上竿時,手勢尚速;未至一半,手勢即慢;再上數(shù)尺,便愈遲慢。素臣道:“不必上了,可快下來。”玉麟一手一手的落將下來,離地不及一丈,便自跳下,面紅頸脹的,說道:“虧文爺叫住的早,若勉強再弄上去,一失手跌下,便要跌死,怕人,怕人!”次及如包,如包道:“白兄且不能上去,咱的身勢愈重,手勢愈笨,是要告饒的了!違了文爺?shù)牧,爬在地下,打幾十倘棍罷。”素臣道:“原是頑耍,能者從之,不能者止,怎說起打來?”次及虎臣,雖也上得竿末,卻是吃力,不能放空一手。次及飛霞、翠云、碧云,三人相仿,雖不能及素臣手力結實,卻甚伶俐,毫不吃力。然后丫鬟、仆婦,能者挨次而上。比出奢么他、精夫為第一,上下如風,不特左右手提掛,并在竿尖上豎蜻蜓,推紡車,諸般戲耍。把眾人都看呆了,喝彩不迭。兩人之下,便算黑兒與飛霞等三人,不相下下。其余玉麟家丫鬟有四名,盤山女兵有十二名,都比黑兒為絀,比虎臣為優(yōu)。素臣復令東西兩頭立木,橫貫一索,為走索之戲。素臣卻不能走,只用手拉掛索上,自東至西,復從西轉東,來回多次,方才放手。玉麟、如包俱辭不能;⒊寄芏凰。婦女內,能升木的,便都能拉索,其等次亦復相仿。惟奢么他、精夫二人,不特手拉,并能足走,顛起落倒,賣出諸般解數(shù),人人喝彩,個個稱奇。素臣看去,與翠蓮、碧蓮相仿。因吩咐大家習練,只空著便頑,不是上竿,便是掛索,以熟為主。只除奢么他、精夫不必再練,令其教習眾人,復令于古城內,多立木竿,東西亦架木橫索,傳齊各島盤山兵將,及玉麟家健仆,輪流演試。玉麟家仆比出六人,盤山兵目比出四人,本島比出四十二人,各島比出五十人,共一百人,亦令每日演習。令玉麟、如包、虎臣輪替監(jiān)督,不許張揚開去。自今日始,不許別島一人私進外護,到三十日日中,金硯至島,送上克悟密稟。上寫著:沐恩神藥觀提點,元思百拜謹稟文大元帥老大人閣下:思蒙不殺之恩,受立功之訓,身雖附逆,心實勤王,一切有益于國之事,無不委曲圖成,藉以稍報涓埃!今于本日平明,接到靳直密諭,知圣駕現(xiàn)駐滄海樓,止靳直家婢數(shù)十人,給侍左右。其余妃嬪宮人內待,俱移送絕龍島封閉,止給飲食,不通候問,F(xiàn)著思采選美女四名進御,秀女八名添備掃除之用,娼婦二十二名,分送大法王、西天佛子、國師、真人等做法器、鼎器,定限五日內起送。臧、汪二監(jiān)及兵部尚書陳芳、都督王彩,俱入困龍島護駕,止留一員正將、兩員裨將、三千禁軍,在府城守城。門已開,出入無阻。其余兵將,分派各島及乍浦、錢塘等處防守,俱限即日起程。緣奉傳諭一切,謹飛札稟聞,伏惟慈鑒,附請金安。思臨稟曷勝感戀激切之至!成化十年十月二十九日辰刻具素臣看完,喜形于色,因與玉麟商議,在丫鬟內選出兩名,飛霞隨身一個使女阿繡,相貌與阿綿相仿,并白兒共四名,要充作美女進御。另選次等者六人做秀女。碧云等俱道:“這些丫鬟卻曾起解囚禁,阿繡亦帶進城去過;倘被看破,非同兒戲!”素臣道:“阿繡是易容進城去,丫鬟等于二十四日解到,即入監(jiān)獄,夾雜在許多丫鬟仆婦中,又是囚服垢面,哭泣愁苦之容;今忽膏沐裝飾起來,便迥乎不同了。況我有易容丸在此,令其臉泛桃花,光彩照人,包管一些也看不出!”碧云等見說得雖似有理,卻還不甚相信,大家懷著鬼胎。素臣復喚出奢么他、精夫二人問其入島始末,曾否在乍浦、膠州一帶賣解。奢么他道:“奴婢們一到崇明洋面,就收入靈龜島,聽見芙蓉島島主最愛諸般跳耍,肯出重賞,便搭船向萊州大洋里來。正值這島招納各處客商耍戲,就先到這里,并沒在乍浦、膠州一帶賣過解法。”素臣道:“這便不必用藥了。”因復在白家丫鬟、盤山女兵內,挑出六名,各與一丸粉紅丸藥,進去沐浴熏飾。如包道:“文爺前年,也把這粉紅藥兒給咱涂面,好不難看!怎還把來涂許多丫頭,不怕皇帝老兒嚇壞嗎?”素臣道:“紅白之藥,遇細皮白面則助嬌,遇精皮黑面則助丑;你不怪自己的面孔,反怪起藥來!”如包只不肯信。那知各丫鬟洗搽出來,洪氏替他簪插齊整,遍體綾羅。渾身蘭麝,面上搽了丸藥,玉思粉面,泛出朵朵桃花。美者容光飛舞,居然漢殿明妃;其次者亦婉戀多嬌,不數(shù)小家碧玉。把如包看得快活,拍手大笑道:“真?zhèn)奇怪,莫非文爺使甚神通,怎變得一個也認不得了?”碧云等俱道:“連我們自己的丫鬟都認不清楚;到了陌生人眼里那里還看得出?這會子才得放心!”玉麟道:“俺卻還有不放心處,靳直那斯好不奸滑,雖故托信元道,亦必細加盤詰,說是那一縣那一家的女子好?還有,阿繡合這兩名女兵,都是天津聲口,緣何得到登州?倘被盤詰出來,事便決裂,怎說放心的話?”虎臣與洪氏等,都被這一席話說得口定目呆。眾丫鬟亦俱害怕,人人失色。素臣笑道:“我已早料定了,這書上都開寫明白。”因吩咐白兒及白家六個丫鬟道:“你們都說是李又全家丫鬟,按院釋放出來,有父母家屬的,都繳了身價,領了去了;剩下我們十余個沒親屬的,便當官變賣。虧著三姨娘焦氏,把按院賞給他的養(yǎng)膳,繳了官價,便都跟著焦氏,在他父親焦良家內住著,伏侍三姨娘。此番官府選中了我們九人,仍發(fā)原價收回送來的。當初又全家口,造冊達部,只妻妾有姓氏,其余歌姬僮婢,只開總數(shù)。你們不須另捏姓名,只把自己名字說上。府中送去,是必另取佳名,你到那里自知,各人牢記就是了。”白兒道:“奴婢等現(xiàn)是七人,怎文爺說是九人?”素臣道:“還有兩個在這里。”因喚奢么他、精夫近前,密囑了些言語,然后說道:“你兩個雖是外夷,在此年久,口聲與黑兒、白兒相仿,也是李又全家丫鬟。只替你題兩個名字,奢么他可改為春燕,精夫可改為秋鴻,須把原名擱起,絕口不題。”又喚阿繡及盤山女兵吩咐:“你們三人要認作主婢,俱說是靜海縣人,阿繡便認作何知府的女兒,或是侄女,你兩個便認是伏侍他的丫鬟,何仁的家事,到那里自知,只聽著何仁教導就是了。這些說話,都寫在書內。你們十二個,在船里便先演習,到府中再演習一番,便不至錯誤。至焦氏的年貌事情,又全的人口房屋,金硯悉知,船里去考究明白,切記,切記!”白兒等俱各應諾;⒊嫉染愀鞣判。玉麟撫掌大笑道:“文爺神謀妙算,真服死人!又全是靳直一跳板人,更沒疑忌。何仁籍貫靜海,靜海與天津只隔七十里,口音相同,怎算得這樣周匝?”素臣把修下的書,交付金硯,吩咐:連夜起身,如此如此,到海邊雇車,竟送入府衙去便了。金硯等各去準備。素臣令飛霞等制造軟兜輿四個,用又韌又細又軟又輕綢帛,雙層密行,四角各設熟銅鉤圈一個,周圍一寸六分,中寬一寸三分。飛霞等依令去制備。成全、伏波回來繳令,素臣密問明白,復喚春燕、秋鴻囑咐畢,即令多備繩索,并帶一根長竿,同下船去,立刻開行。次日日落至困龍島后,二十里外停泊,乘夜移入。成全等探明石磧之內,真?zhèn)山古屈曲回抱,船藏其中,甚是隱密。素臣令成全帶著繩索,從船邊下海,屈曲而行,至島后觀日銅柱陡壁之下立住。把繩頭拴縛自己腰內,拿著長竿,盤上大桅,另用繩索綁縛湊長起來,那長竿便直透出沙磧外去。素臣頭結明珠,復盤上長竿之末,把眼光看準銅柱之首,定了測表,將腰間繩頭解下,與成全扯直,便把桅接長,竿作股,繩作弦,用弦股求勾法,算出自船至銅柱下陡壁之腳為勾,共五百四十丈。復令伏波持繩頭,立於磧內船邊,把船放出磧外海中,仍上桅竿,定了測表,將繩與伏波扯直,仍用弦股求勾法,算出自船至磧,計九百丈。再用重測法,測出銅柱高一千六百二十三丈,除去銅柱,約長三丈,以高一千六百二十丈為股,兩測共一千四百四十丈為勾,以勾自乘,股自乘兩數(shù)相并,得四百六十九萬八千丈,平方開出弦數(shù)二十丈有奇。暗忖:絞的兩條絲索,盡足敷用;心中大喜。即便收拾竿索,藏過明珠,轉船回島。遇著順風,剛到日出,已望見外護。誰料忽然狂風大作,海水起立,把船兜底一浪,直掀轉來,船中所有都沉海底。成全,伏波是在海里睡覺慣的,只因浪猛至極,不敢起來。其除海師、外水,也都撈著板舵,各逃生命。獨把一個不識水性的文素臣,掉入水晶宮里,與老龍王去講究三角算法,絕無蹤影了!正是:
擎天玉柱平空倒,駕海金梁著底沉。
總評:
迎鑾之論,惟鐵丐第一直截,第一便易,亦第一悖逆,第一不可行。以一用兵,即置親父于鼎俎,即傷東宮之心也。然使?jié)h高處此,必曰:智哉,此論可謂先得我心。夫一用兵而即置鼎俎,實未置諸鼎俎也,大公則已入鼎而伏俎矣,尚忍出分羹之言,幾于進以薪而速之焚、授以刀而使之割,況未置諸鼎俎而旨曲全之計乎。故同一論出,而于鐵丐,則為莽天之言;出于漢高,則固無妨于豁達大度也。噫!
鐵丐云:不到十日半月,便救得皇上出島,是已明說后文也,然尚屬渾括。至藏在鐵柜,則竟喝破木籠,對面掛畫矣。而能住讀者一笑置之,絕不覺其手揮目送之跡,方是妙手空空。
不到十日半月之說,奇矣。尤奇在發(fā)急賭掌而更發(fā)誓且摩肚也。自此哄堂一笑,起而烏龜之說復至,滿堂大笑,并連小孩俱笑。兩番大笑引起南征北討之小笑,然后陪出素臣之狂笑。眾笑為賓,一笑為主;笑者賓也,所以笑者主也。但寫笑則笑之不已者,此書竭情盡致之妙,而總為一笑埋根也。讀者但知笑所當笑,而不知笑其所以笑。則亦猶感子、念子等小孩之因笑而笑巳耳。
日京本性脫不了一個虬髯公,而立學校,開井田、逐僧道、拆寺觀,要開創(chuàng)出三代以前世界,則熏炙素臣而得力者也。朋友講習之功,顧不重歟。然此特為大人文國嚆矢。黃河一源,始于濫觴,斯言猶信。
修受降城,為控御元孽上策。東勝已不足據(jù),況可恃延綏乎?介溪棄河套而殺曾銑,夏言每思往事,輒為發(fā)指。
素臣狂笑,以鐵丐一蓋,以玉麟一揭,隨以擺飯隔而斷之。不蓋則太露,不揭則太滅,不隔斷則非露即滅,無引而不發(fā)之妙矣。此三筆,缺一不可。
三國演義寫在風一回云:只欠東風。十臣迎鑾,至測量已畢,回身望見外護,則并東風亦不欠矣。乃急遇狂風而架海金梁,竟至直沉到底。讀至此,鮮不以為章家離字之訣。至問其何以離之故,則更集普天下錦繡才子,窮日夜之以思之,鮮有能通其奧突者。文至此乃出于神而入于化。
若但借為離字訣,則素臣進民亦可,不遇風亦可,兩字而生扭成文。此一切稗官所為,而非此之所屑為也。此書既寫素臣遇風,則必有斷斷不可遇風之故。夫至測量已畢,并東風亦不矣,何以斷斷不可不遇風?此所由集普天下錦繡之才,窮日夜之力以思之,而不能通其奧突者也。文至此,乃出于神而入于化。
- 卷三十四 聞人生野戰(zhàn)翠浮庵 靜觀尼晝錦黃沙巷
- 第九十一回 行淫亂和尚嫖妓女
- 第七十六回 戀女尼淫僧藏庵廟
- 第三十一回 小姑嫂看淫書津津講學 老夫妻吃熱藥狠狠團春
- 第二十五回 解翠蓮三回闖破載花船 白又李一手挽牢沉水索
- 第十四回 大總裁私意污文
- 第一卷 蔣興哥重會珍珠衫
- 灑雪堂巧結良緣
- 第六十四回 蔣伯芳擂臺遭挫折 艾蓮池掌震璧和僧
- 第一回 神鏢將松林救難老 金頭虎水中戰(zhàn)淫賊
- 第五一回 薛敖曹哭訴宮廷 武則天怒召奸黨
- 阮封翁
- 五戒禪師私紅蓮記
- 第三十回 羿殺九嬰取雄黃巴蛇被屠洞庭野
- 第三十五回 亂人倫叔嫂暗通奸
- 卷十八 甄監(jiān)生浪吞秘藥 春花婢誤泄風情
- 第三十五回 故托病誘奸張廣太 感深恩殺死淫春姨
- 第三卷 新橋市韓五賣春情
- 卷之一 轉運漢遇巧洞庭紅 波斯胡指破鼉龍殼
- 第二十回 黃風嶺唐僧有難 半山中八戒爭先
- 第二卷 陳御史巧勘金釵鈿
- 第一回 靈根育孕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
- 卷之二 姚滴珠避羞惹羞 鄭月娥將錯就錯
- 陸清獻公遺事
- 第五回 淫婦背夫遭誅 俠士蒙恩得宥
- 第一百三十回 麗卿夜戰(zhàn)扈三娘 希真晝逐林豹子
- 第八回 白素云兩番探虎穴 黃衫客一怒掣龍泉
- 卷之六 酒下酒趙尼媼迷花 機中機賈秀才報怨
- 第99回 花和尚解脫緣纏井 混江龍水灌太原城
- 第十八回 觀音院唐僧脫難 高老莊大圣除魔
- 南山經(jīng)第一
- 第八十三回 捉奸情賊母教淫女 論親事悍婦的迂夫
- 第一百十六回 錯里錯安貴妃五更拼命 疑上疑文丞相一旦驕人
- 第二十一回 護法設莊留大圣 須彌靈吉定風魔
- 第一卷
- 敘
- 卷三十一 張福娘一心貞守 朱天錫萬里符名
- 第二十六回 干嫂子色笑代承歡 老捕役潛身拿臬使
- 第001回 李節(jié)度拜佛求子 真羅漢降世投胎
- 第二十三卷 金海陵縱欲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