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神鏢將仗義救難婦 震八方投身方家集

  勝英夜探趙氏的家宅,是怕趙氏遇上歹人,結(jié)果真不出勝英所料,這天晚上真就來了個歹徒。就見這小子撇著嘴,腆著胸脯,在趙氏娘倆的眼前信口雌黃。他把肚子一腆指著趙氏說:

  “哎,小娘們,咱倆可有言在先,我給你這個翡翠手鎦,可不能白給。我呢就算買身的身價錢,今天晚上你得好好地陪著爺爺玩一玩,要不讓大爺痛快了,這戒指還得要回來,你聽見沒有?”

  “喲!”趙氏臊得滿面通紅,用手一指:“歹徒,你住嘴!這個手鎦乃是一位老先生給我的,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是胡說八道!”

  “啊,哪來那么個老先生,那不就是我嗎?我說你這個人真沒良心,拿了我的東西,轉(zhuǎn)臉就不認(rèn)賬了,你可知道大爺我不是好惹的!”

  趙氏的婆母一聽:“喲!我說你不干好事嘛,你還不服氣,你盡在外頭偷這野漢子,勾來勾去勾到咱們家來了,你給我出去,我們家沒有你這樣下賤的人。”

  趙氏渾身是嘴也難以分辯,急得嗚嗚直哭。就見那個歹徒來到趙氏的近前,一把把她的腰摟往,嬉皮笑臉地說道:

  “小娘們別哭了,今晚上跟我走,走走走。”

  說著話往外就抱,趙氏手把門框就不跟他走,兩個人就廝打在一處。這時候把趙氏的丈夫急得直晃腦袋,光咬牙下不了地,兩個孩子嚇得“哇哇”直哭。勝三爺一看火往上沖,心里說,世界上怎能允許這樣的歹徒存在?今晚幸虧老朽來了,我要不來,就因為這一只戒指,給趙氏家?guī)矶啻蟮牟恍摇H隣斚氲竭@推門就進(jìn)來了,大喝一聲:“住手,你還敢撒野!”把這歹徒嚇的一哆嗦把趙氏給放開了。回頭一看是個老頭,這小子的心就放下了:“啊——老頭,原來是你呀?我瞅你好面熟,噢,想起來了,是不是你給趙氏的手鎦哇?”“不錯,正是老朽。”“我說老頭,你怎么也來了呢?甭問你是個花老頭,你給趙氏的東西也沒安好心。對不起,先來為君,后來為臣,趙氏我先占下了,沒你的份,兩山摞一塊兒,你給我出去!”

  勝英一聽他不說人話,火往上撞,一揚手“啪!”就是一個嘴巴,把這小子疼得“媽呀”一聲摔了一溜滾,當(dāng)時血就淌出來了:“哎喲,你敢打人?”

  這小子回頭一看墻角那有把大鐵鍬,他抄起來奔勝英便劈。勝三爺一閃身,“咣”一腳正踢他小肚子上,把他踢了個仰面朝天,鐵鍬落地,雙手捂著肚子爹媽直叫,起都起不來了,勝英也沒管他。這時趙氏一看認(rèn)出來了,正是給自己戒指的恩人。“娘啊,我那戒指就是這位老人家給的。老人家您又來幫忙了?”

  勝英點點頭說:“趙氏,我給了你戒指之后有點不放心,今晚特來觀看,不料想遇上了這個歹徒!你們放心,有我在他不敢欺負(fù)于你。”

  “多謝老人家。”老太太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老英雄啊,你增福增壽,你可積了德啦,我們一家人也忘不了您的好處。”

  勝英點了點頭:“我說你是個當(dāng)婆婆的,你應(yīng)該疼愛你的兒媳,她可是個好人哪!為了你一家人的生活,拋頭露面在外頭乞討,冷嘲熱諷,什么話都得聽,這是件不容易的事呀!你不但不憐憫她,反而說一些不著邊兒的話,好像與你這年紀(jì)不大相稱。人常說,年高有德,人要到了歲數(shù)得講‘公德’二字,你這個當(dāng)婆婆的我看有點不稱職呀!”

  “哎呀老爺子,您說的太對了,我老天八地的都糊涂啦,往后我,我改了就得了。”

  “好,但愿你能改,你們婆媳和睦相處,讓他丈夫早日康復(fù),生活雖然苦一些不也是挺好的一家人家嗎?如果你這么長期逼下去,你兒媳有了三長兩短,將來怎么辦?你這么大年紀(jì)應(yīng)當(dāng)好好想想才是。”

  “是,老爺子,您說得太對了,我記住就是了。”

  勝英又告訴趙氏:“多加注意,防范歹徒,晚上門戶緊閉,不認(rèn)識的人不要給他開門,明天把這戒指當(dāng)?shù),給你丈夫抓藥治病,剩下的錢買點細(xì)米,等你丈夫好了,也好干活維持生活。”

  趙氏頻頻點頭。勝英安排完了,這才走近那個歹徒。這陣兒,這小子已經(jīng)能起來了,雙手捂著肚子正在那發(fā)愣,想跑還沒敢跑,勝三爺把臉一沉:“聽著!”“噯”。“把鐵鍬拿著跟我走。”這小子吱吱扭扭不想走。勝英又?jǐn)嗪纫宦暎?ldquo;走!”“噯,是,走!”這小子心里不明白怎么回事,拿鐵鍬在前邊走,勝英在后邊跟著,趙氏關(guān)門熄燈咱不必細(xì)說。單說勝英把這歹徒一直帶到荒郊野外,一看前面有片墳地,勝英讓他進(jìn)了墳地,告訴他:“來,你就在這挖個坑。”“挖坑干什么?”“少廢話,挖!”“噯,挖!”這小子知道這老頭厲害,不敢反抗,挽了挽袖子開始挖坑。這地方的土還挺松,時間不大就把坑挖得不大離兒了。

  “老爺子,您看看怎么樣?”

  勝英打量打量這小子的個兒頭,一看還差點,遂說道:“挖,再挖深二尺,挖寬一尺。”

  “噯,我說老爺子你挖這坑打算干什么?”

  勝英一笑:“挖完坑,我叫你跳下去,將你活埋!”

  “!哎喲,我說老爺子您可別那么做,那滋味太難受了,我知錯必改也就是了。”

  勝英一笑,問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姓陳叫陳三。”“哪的人?”“離這不遠(yuǎn),大樹屯的。”“家里都有什么人?”

  “家里就一個老瞎媽,沒別人了。”“你都做過哪些壞事?”“沒,沒有,我這是頭一回呀,別的壞事我沒做過。”“說!我跟了你不是一天了,你做的壞事我能不知道嗎?今天你說了實話還則罷了,不說我就把你活埋!”“好,我說,我說。”

  “老爺子,我干的壞事是不少,偷、摸、搶什么都干過,也是為了生活。另外我還,還愛調(diào)戲婦女。”“講,一共調(diào)戲過多少婦女?”

  “我也記不清了,反正能有一百多個吧。”“無恥之徒!你調(diào)戲完了,人家怎么辦呢?”“那,那我也不太清楚,聽說有的上了吊,有的投了河……”

  勝三爺一想,這種東西可殺不可留哇!“好吧,繼續(xù)挖坑。”“您老人家還想埋我是怎的?”“挖!”“噯,挖!”這小子把坑挖好了,勝英還沒等這小子上來呢,把紫金刀拽出來,“噗”就是一刀,把人頭砍下,他正好倒到坑里。勝英拿起鐵鍬把尸體掩埋了,把血跡擦干,這才把氣消了,心里想,并非老朽心毒,這種東西留到世上豈不是人間的禍害!對這種人決不能心慈手軟。勝英伸手把鐵鍬抄起來,想了想,他怕給趙氏家找麻煩,把這鍬扔在大溝之內(nèi),扔完了他從樹林里出來,突然聽到背后有人說話:

  “嘿!姓勝的你竟敢傷害人命,這還了得!甭問你是存心不良,想在趙氏身上打主意。哪里走,快跟我打官司去吧!”

  這幾句話把三爺嚇個不輕,回頭一看就見眼前黑影一晃。三爺?shù)难劬μ貏e好使,他發(fā)現(xiàn)這條黑影不是旁人,正是上吊的那老頭,同時也發(fā)現(xiàn)這個人就是茶館那個要飯花子——偷我錢包那位,他們倆就是一個人!勝英是火不打一處來,心說這是誰呢,拿我成心取笑,偷了我的銀子還在此戲耍于我,我倒要看看你是個什么人。三爺在后頭哈腰就追,那個人轉(zhuǎn)身就跑,勝英使盡了力量也追不上他。三爺心中暗想,我怎么跑不動呢?是我老了,還是他比我的腳快?勝三爺心中掛倒勁,腳下加緊,鼻子尖就冒了汗了,兩個人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怎么也攆不上他,眼看天光漸亮了,在前面出現(xiàn)個村莊,那人一頭鉆進(jìn)莊子,三晃兩晃,蹤跡不見了。

  勝英追到莊子口不追了,為什么?天亮了,街上見了行人。自己這么大的年紀(jì)滿街亂跑,成何體統(tǒng)!三爺輕輕打個唉聲,老嘍,不中用了!心中很不是滋味。等進(jìn)了街一看,這個鎮(zhèn)店挺大,東西一條大街,南北的鋪戶,還有幾家大買賣。勝英想找個地方先歇歇,洗洗臉,漱漱口好精神精神,抬頭一看路北有家王家老店,這家剛開門,有兩個伙計拿著掃帚正掃當(dāng)街,勝三爺就過來了,看了看字號,往里瞅瞅,被伙計發(fā)現(xiàn)了:“老爺子,您有心住店嗎?”

  “嗯,我打算找個房間休息休息。”

  “可以,您往里請。”

  勝英被讓到里面,一瞅院子挺干凈,心里挺高興。他被讓到跨院,正房兩間,小院不大但很肅靜;镉嫲逊块T打開請勝英進(jìn)了屋:“老爺子,您稍候。”

  說著把笤帚放下到前邊給拎來一桶水,拿來了手巾,牛油皂,勝三爺漱漱口,凈凈面,頓時覺得精神爽朗,伙計把水拿走,時間不大又給沏來一壺茶。“老爺子您喝水,要吃什么您早點吩咐下來,我好準(zhǔn)備。”

  勝英覺著有點饑餓,問道:“你們這都有什么?”“我們這賣大火燒、大油條,另外還有豆腐漿。”“很好,給我拿來。”

  伙計轉(zhuǎn)身出去,時間不大,用個大方盤把東西全端來了,新炸的油條,外焦里嫩,豆腐漿燙手,火燒上的芝麻陣陣香味直撲鼻子。勝英覺著吃這個比吃宴席還香呢。三爺在這飽餐早飯,肚子有了底兒了,讓人把東西撤下去。“伙計,我要睡一覺,無事不要來打攪。”“噯,好唻。”

  伙計出去把房門倒帶,勝三爺往床上一躺,迷迷糊糊,心也跳,頭也痛。勝英心中思想,我這次離開家的目的就是要捉拿攪鬧家宅的兇僧。你為什么攪鬧洞房?為什么火燒我的勝家寨?我跟你何仇何恨?這件事弄不清楚我決不回家!這么多天過去了,音信杳無,連個影子也沒發(fā)現(xiàn),可是凈遇上些沒必要的麻煩事,真叫人可惱可氣呀。兜里還沒錢,勝英愈加煩悶。哎呀,在這住下拿什么給人家錢呢,實在不行就得當(dāng)衣服啦,等回到南京就好辦了,勝英想到這面朝里睡了。

  到底是年紀(jì)高邁了,精力不足,連著兩晚上沒睡好覺,勝英覺得疲倦得厲害,時間不大便沉沉睡去,這一覺睡的,直到日色平西了勝英才起來,覺得這回可解了乏了。三爺伸伸懶腰剛下地,伙計從外邊進(jìn)來了:“喲,老爺子您睡醒了?”“睡醒了。”“我來了好幾回了,看您睡得挺香,也沒敢驚動您老人家,快洗洗臉吧。”說著把凈面水打來,勝三爺凈了凈面,又漱了漱口,伙計把水端走,然后沏來一壺香茶,向勝英說道:

  “老爺子您先喝點茶,我現(xiàn)在就給您端飯去。”

  還沒等勝英說話呢,伙計轉(zhuǎn)身出去了,工夫不大,用方盤端來了。一碗肉,一盤炸魚,一個大拼盤,一碗肘子,一只燒雞,還有一碗四喜湯,打的千層餅,真是香味撲鼻呀;镉嬘帜脕硪粔鼐,一只酒杯往勝英面前一放,把酒給滿上:“老爺子,您請用餐。”

  勝英心里說,這伙計太毛糙了,你不問問我想吃什么,就給我做了這么些好的,這得多少錢吶!要在往日我兜里有的是銀子,這倒是小事,可是我現(xiàn)在囊中空虛,怎么能揮霍呢?三爺又一想,人家一片熱情,都給我做好了,能說不要嗎?吃完了再說吧。勝英自斟自飲在這吃著,這頓飯吃得十分有味。勝英吃完了,伙計把殘席撤下,然后拿來手巾,漱口水。三爺漱完口把嘴擦凈,這個伙計又提著開水進(jìn)到屋來,給勝英滿了一碗茶,笑呵呵往旁邊一站。勝英就問:“伙計,你們這個鎮(zhèn)叫什么名?”“叫方家集。”“嗯,你們這方家集有沒有當(dāng)鋪哇?”“啊,這可沒有。”

  勝英一聽要壞,沒當(dāng)鋪我上哪換錢去?勝三爺沉默不語,伙計看出來了:“老爺子您要當(dāng)什么?”“啊,我無非是隨便問問。”“是這么回事呀,另外還有點事跟您說,方才您吃的這飯,您這些花銷就有朋友給會了賬了。”“哦,有人替我給了錢了?”“給了,連小費人家都賞下來了。嗯,人家跟我說,等您吃完了,水也喝個不大離兒了,讓您去找他。”“他在何處等我?”“這張紙條上是地址。”

  伙計從兜里拿張紙條遞給勝英。三爺接過來一看,墨筆字寫得挺工整,上寫:務(wù)請老俠客到家中一敘,地址:方家集大安胡同一號方宅。

  噢,這是本地的,這是誰呢?三爺一想這兒我也沒朋友哇?“伙計,你看看這個地址,你知道在什么地方不?”“我都沒敢看,我瞅瞅啊。噢,知道啦,您出了我們這個店門奔正東走,快到頭了,那有一條胡同叫大安胡同,一進(jìn)胡同口頭一家就是老方家,肯定是那兒。”

  “好了。”勝三爺讓伙計退下,把紙條揣到懷里頭,心中暗想,甭問,這一定是認(rèn)識我的人,不然的話不能請我的客,人家?guī)土嗣α耍已捎胁蝗グ菰L之理,勝英想到這把伙計叫進(jìn)來:

  “伙計,賬都會完了,我要告辭了。”

  “好,老爺子,那我就不遠(yuǎn)送了,歡迎您有機會再來。”

  這伙計把勝英送到門外,三爺就按他指點的方向直奔正東。方家集還真挺大,這條道有二里多長,走了好一會兒,勝英才走到胡同口,一看是大安胡同,剛往里一拐發(fā)現(xiàn)有座高大的門樓。門前有一對石鼓,上馬石,下馬石,還有六棵龍爪槐;這門外掃得挺干凈,三墩青石頭臺階,天鼓響的門洞,墨油漆的大門,上邊有風(fēng)磨銅的銅環(huán),上面有個小牌,上寫方宅。勝英一看就是這了,三爺上了臺階叩打門環(huán),“啪啪啪”。“有人嗎,有人嗎?”

  剛拍了幾下,就聽里邊有人說話:“等等,來了。”

  隨著說話聲大門“吱嘎”開了,勝三爺一看是個家人打扮的,這人上一眼下一眼看看勝英,問道:“老爺子,您找誰?”“請問小哥,這可是方宅?”“一點不錯,正是方宅。”“主人可曾在家?”“主人正陪著客人談話呢,您貴姓?”“免貴我姓勝,要求見你家主人,煩勞小哥代為通稟。”“您姓什么?”“在下姓勝,單字名英。”“哎呀!您就是勝手昆侖俠神鏢將?”

  勝三爺點點頭,家人轉(zhuǎn)身往里頭就跑,過了好一陣的工夫,隨著腳步的聲音,從里邊走出個人來,這個人沖勝英一抱拳。

  “勝老明公,在下有禮了。”

  勝三爺一看“啊!”就大吃了一驚,為什么?接他這人是個漂亮小伙兒,三十來歲,微微有點八字小黑胡兒,面如銀盆,五官端正,扎巾箭袖,肋下懸劍,這人非是旁人,正是震八方林士佩。勝英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在這能遇上他,心說這林上佩怎么住到方家集了?故此發(fā)愣,林士佩滿面賠笑:

  “老明公,久違、久違呀,自從三年多以前你我在對松山一別,我就挪到方家集來了,雖說這不是我的家,可跟我的家差不多少,趕緊往里請吧。”

  “這——”

  勝英稍微一猶豫,林士佩樂了:“老明公您不必多慮,我林士佩給您會了賬,您那錢全是我給的,我還給伙計留了個紙條,說單等您醒了之后把您請到這來,我能有惡意嗎?如有惡意的話,在您熟睡的時候我因何不下手呢?老明公里邊請吧,進(jìn)了屋您就知是怎么回事了。”

  勝英一想也對,沖林士佩一抱拳:“林寨主請。”

  兩個人邁步進(jìn)了里邊,家人把大門關(guān)好,勝英進(jìn)了院。一看頭道院可能是仆人住的地方,正房五間,當(dāng)中是穿堂門。林士佩陪著他過了穿堂門來到二道院,這個院是方磚鋪地還擺著兩口養(yǎng)魚缸,東西廂房是三間,正房是五間。但是廳房顯得特別闊氣,臥磚到底,磨磚對縫,游廊抱廈,彩繪一新,就知道這是有錢的人家,因為天熱掛著斑竹簾,林士佩把簾一挑:“老明公往里請。”

  勝三爺才跟著進(jìn)了屋,往屋中一看,亮粉墻,方磚鋪地,天花板,屋里明漆亮椅,安排得十分得體和樸素。勝英抬頭往上一看,上邊有仨椅子并排坐著仨人,這三個人眼生得很,從來沒見過。就見當(dāng)中這位,站起身來平頂身高能有九尺左右,細(xì)腰奓臂,肩寬背厚,虎體狼腰,往臉上看,面如姜黃,挺寬的額頭,四方的下巴,兩道硃砂眉飛通入鬢,一對大豹子眼皂白分明,獅子鼻,火盆口,兩顆虎牙支出唇外,稍微有點小連鬢胡子,壓耳的汗毛擰勁兒往上長著,光頭沒戴帽子,挽著發(fā)髻金簪別頂。往身上看,穿一身月白緞箭袖,腰系大帶,足蹬快靴,肋下帶者三尺寶劍,這人往那一坐,撇著嘴,雙目放光,好不威嚴(yán)。

  上垂首有個人,這家伙這個兒都出了號了,看那樣能有一丈掛零,真是高人一頭,長人一臂,頭賽麥斗,眼賽銅鈴,把大嘴一咧,四個包子一塊往里塞,誰都不帶碰著誰的。一把大黑胡子,壓耳的汗毛擰勁兒往上長著,眼露兇光,腆著肚子,按著刀,對勝英怒目而視。下垂首是個紅臉的,這塊頭跟那黑臉的,相差無幾,就見此人咧著大嘴瞪著勝英,在他仨的身后站著十幾個仆人,手里都抱著兵刃。當(dāng)中這個仆人抱著一對短把鑌鐵戟,這對大戟耀眼生輝,戟桿比鴨蛋還粗著三圈,論分量足有八十斤開外。上垂首的仆人在手里頭給端著一條泥金大棍,勝英一看這條棍子,腦袋嗡了一聲,這不是一條棍,好像是根房檁子,論粗細(xì)能趕上冬瓜,論長短能有一丈掛零,耀眼生輝,這條棍能有八百斤。心說這得是什么人能使這條棍子?沒見過呀!往下垂首觀看,這紅臉的仆人手拿著一對鑌鐵壓油錘,但是這錘在地上戳著,錘把能有三尺三,一看這錘腦袋,勝英心中暗驚,這柄錘往小說比臉盆也大著兩號哇,論分量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三爺心想這塊兒怎么都是大力士呀,這是兵刃嗎,還是嚇唬人的玩意。勝三爺正在疑惑之中,林士佩說話了:

  “老明公,我給你介紹介紹,這是我的三位朋友,這位就是鐵戟將方成;這位是金棍將梁德;這位是鐵錘太寶梁興。三位哥哥,這位就是勝手昆侖俠勝英勝子川。”

  勝三爺一抱拳:“三位壯士請了,老朽這廂有禮。”就見鐵戟將方成,稍微點了點頭:“你就是勝英?”

  “不錯,正是老朽。”

  “好吧。來人,搬把椅子來,叫他坐下講話。”

  勝英一聽,心中大大地不悅,心說你是什么人,在我面前大大咧咧,就好像比我大著幾輩。但是勝英為了把事情弄清楚,也沒計較這些。仆人把椅子搬來,他坐下,林士佩也在旁邊落座。鐵戟將方成又看了一眼勝英,問道:“老明公,你知道為什么把你請來嗎?”

  “老朽不知,正要來此問。”

  “哈哈哈哈,說來這事也巧啦,我早想會會老俠客。無奈山高水重,路途遙遠(yuǎn),我家里的事很忙,未能得便哪,沒想到老明公千里迢迢來到我的方家集,咱們在此相遇,這才叫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老實對您講,您一進(jìn)我這方家集,就被我們的伙計發(fā)現(xiàn)了,在后邊跟著你來的,眼看您進(jìn)了王家老店這才回來給我們報信。我讓士佩去看看,士佩一看果然是真的,本想立即把您請來,可您睡著了,這么大年紀(jì)了,不便打擾,我讓士佩去了三次,直到后來,才讓伙計給你做的吃喝,由我們這付錢,同時給這伙計留下一個紙條,等你醒了之后讓你到這來,老明公果然沒失信用,真來了,這就是以往的經(jīng)過。”

  “噢,多謝壯士,那么把老朽找來不知有何見教?”

  “老明公您別明白人說糊涂話,我想問問您,想當(dāng)初蓮花峪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把士佩欺負(fù)得如此可憐?至今他連個落腳之地都沒有哇,有家難奔,有國難投,追根尋源全是你姓勝的給害的,難道說這事你忘記了不成?有道是打人家一拳,防備人家一腳,報復(fù)可是有的。今天把您請來別的意思沒有,就想會會你姓勝的究竟有多高的本領(lǐng),替士佩出出這口惡氣!”

  勝三爺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書中代言:鐵戟將方成跟林士佩交情莫逆,論門戶來說,他還是林士佩的二師兄,他們都是鐵背蒼龍孫建章之徒。自從對松山失敗之后,林士佩無處投奔,把妹子寄放到親屬家中,他自己就來到方家集,見到方成,林士佩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說:“可惜我林某,頂天文地的男子漢,被一個老頭欺負(fù)到這個地步,實在是苦不可言哪!”

  方成設(shè)酒宴款待林士佩,在酒席宴前林士佩搬弄是非,把勝英說得一無是處,方成就恨上勝三爺了。不但是他,金棍大將梁德、鐵錘太寶梁興,也恨上了勝三爺。他們恨不能把勝英抓住,砸成肉餅才能解恨。

  方成對林士佩說:“師弟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別灰心,從今以后你就住到我家,咱們家有的是錢,你利用這個機會,好好把能耐學(xué)一學(xué),我教給你鐵戟,你再練習(xí)一下掌法,勢必有一天會出來這口氣,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哥仨全幫你的忙,我就不相信,就憑咱這四個人就斗不了個老匹夫勝英。”

  經(jīng)過方成三個人的再三解勸,林士佩這才點頭答應(yīng),三年來他就住到方家集。林士佩可下了功夫了,在這三年中,重新練習(xí)三亭分水狼牙镩,平日舉石礅子,打鐵沙袋,練習(xí)各種掌法,暗下決心非要跟勝英決一雌雄。眨眼之間幾年過去了,方成沒少派人打探勝英的動態(tài),有人向他說,勝英沒在鏢局子,好像他不干了,回奔原籍古城村去了。

  林士佩和方成聽了都半信半疑,心說勝英真能不干了嗎?當(dāng)那總鏢頭一年的收入是相當(dāng)可觀的,他難道怕銀子多了咬手?世界上哪有這種理呀!方成一算計,等來年秋后,莊稼收成完了,就帶林士佩找勝英去。計劃沒有變化快,還沒等他們起身,勝英來了。他手下的耳目探聽到消息,給方成送了信,這才把勝英請到家中。單說勝三爺聽方成說完了,老爺子捻髯大笑:“方壯士,能聽老朽一言?”

  “勝英你還有何可說?”

  “哈哈哈哈,當(dāng)然了。林士佩有一言,我還有一述,他說事情全怪我,老朽不承認(rèn),我一點責(zé)任也不負(fù),為什么要這樣說呢?我勝英自從奉師命下山闖蕩江湖以來,犯法的不做,犯歹的不吃,小蔥拌豆腐是一清二白,我不損人利己,不好盜邪淫,不投機取巧,不出賣朋友,我總是但能容人且容人,覺得人生一世應(yīng)多行善事。我跟林寨主素日無怨無恨,我為什么要害他?其原因還不是因為那個高雙青嗎?這個淫賊作惡多端,手段殘忍,可殺而不可留哇!高雙青是我門戶的人,我作為門長,要清理門戶,給老百姓除害,難道不對嗎?高雙青無路可跑這才投奔蓮花峪。林大寨主在場,我且問你,是不是你把高雙青留到山寨上的?我勝某得知之后這才拜山。如果你林士佩馬上把高雙青給了我,就引不出以后的事情,可你聽信丘氏弟兄之言,包庇高雙青。舉辦什么南北英雄會,在會上百般刁難,要置勝某于死地,俺勝英實出無奈這才當(dāng)場與你動手。你別忘了,你的雙劍被老朽擊落于地,我并未傷害你的性命。你一怒之下燒了蓮花峪,與老朽有何關(guān)系!之后你到處煽動是非,到處造謠生事,讓一些綠林人和老朽為難,我勝某從不計較,截至對松山,我對你手下留情,從來沒找過你的麻煩。林寨主,如果我要找你的麻煩,不用我動手,只要我歪一歪嘴,你焉有今天?你能這么逍遙自在嗎?這些好處你視而不見,你就記住我勝英是你的仇人,盡管我怎樣解釋,怎樣感化于你也無濟于事。你又到方家集來鼓動是非,讓你師兄也認(rèn)為老朽不對,真叫人可發(fā)一笑。我看算啦,過去的事情不必多解釋了,以天可表,老朽可做憑證,咱們中間都有良心,是非曲直后人自有公論。我是不愿與林寨主結(jié)仇的,更不愿與方壯士結(jié)仇,我看還是不比為好。如果真動了手,給雙方都帶來不便。士佩呀,老朽不是套近乎,我們不打不交,我還愿意交你這個朋友,無奈有公務(wù)在身,不便久留,咱們后會有期!關(guān)于你們給付的店飯賬,來日我會加倍奉還,告辭了。”

  勝三爺說完了轉(zhuǎn)身要走,方成把桌子一拍:“勝英,你給我站住!老匹夫,我可沒看出你是鐵嘴鋼牙,善于狡辯,難道說都是我?guī)煹懿粚?都是你對嗎?不管對與不對,今天你既然登了我的家門,你就出不去!”

  “哈哈哈,方成,難道說你還敢把勝某如何?”

  “哎呀!我今天劈了你!二位賢弟動家伙!”這小子一聲令下,整個房中和院里就亂套了。“嘩——”,方成手下的弟子徒孫,家奴院工能有一百多號,各抄刀槍棍棒把院和屋全都封鎖了。勝三爺連刀都沒拉,坦然一笑:“林士佩,這就是你叫我來的目的?難道你們要以多為勝不成?”

  林士佩覺著這么做有點不對勁兒,沖方成一抱拳:“師兄,用不著大伙動手,干什么攢雞毛湊撣子的,就憑你我弟兄跟老明公單打獨斗就可以了。”“好,院里請!”

  說話之間都來到天井當(dāng)院,勝英就一個人,站在東面;方成、林士佩等站到西面,那些家奴院工站在左右觀陣。單說鐵戟將方成,甩掉外邊的英雄氅,從仆人手中接過鐵戟,未曾動手把兩柄戟一碰“噹啷啷啷”:“勝英,亮刀吧,今天我倒要看看怎么個神鏢將勝手昆侖俠!”

  勝英一看這個仗是非打不可了,被迫無奈這才甩掉大衣,卷了卷放到墻根之下,抬了抬手腳沒有半點繃掛之處,探膀臂拽出魚鱗紫金刀。勝英把刀在手中一托,沖方成點點頭:“方壯士,請!”

  方成也不客氣,往上縱掄鐵戟奔勝英就砸。勝三爺一看他這對鐵戟這么重的分量,可不敢拿刀硬架呀,趕緊上步閃身,鐵戟走空。勝英用刀背一掛他的雙戟,使了個白鶴展翅,刀往里推,直奔方成的脖項。方成撤大戟使了個老君關(guān)門,往外一封,勝三爺急忙把刀撤回來翻腕子轉(zhuǎn)身軀刀掃方成的雙腿,方成打墊步擰身往空中一縱,三爺一刀走空,方成把大戟并在一起奔勝英頭頂便砸,三爺一躬身,“噌”,退出一丈多遠(yuǎn),雙戟砸空,轉(zhuǎn)回來跟勝英戰(zhàn)在一處。兩個人躥蹦跳躍,閃展騰挪,各施展自己的絕技,只見勝英刀光閃閃,穩(wěn)扎穩(wěn)打;再看方成一對大鐵戟呼呼生風(fēng),神出鬼沒,令人膽寒。

  林士佩站到臺階上,背著手在這觀戰(zhàn),一邊觀戰(zhàn)一邊想,罷了,勝英已是六十歲的人了,威風(fēng)不減當(dāng)年,看他的刀法比當(dāng)年又高了一成呀。哎!林士佩暗想:我要到了這把年紀(jì)還能跟勝英相似我也就滿意啦。他正在觀戰(zhàn)的時候,就見勝三爺打著冷不丁飛身往外一縱,方成壓戟就追。林士佩知道不好,因為他發(fā)現(xiàn)勝英刀招不亂,腳步不散,這敗是假的,肯定他要使鏢。他最了解勝英,神鏢將,那是百發(fā)百中,他恐怕二師兄吃虧,因此林士佩喊了一聲:“師兄,注意暗器。”

  但話一出口,已經(jīng)晚了,就見勝英一轉(zhuǎn)身把手一揚,一點寒星撲奔方成的面門,把方成嚇的一縮頭,這只鏢正打到發(fā)髻之上,“啪!”把方成頭上的金簪給打落,霎時頭發(fā)就散亂開了。勝英哈哈一笑:“方壯士,勝某得罪了。”

  其實連方成帶林士佩心里都清楚,勝英這鏢留了情了,故意往高處打,不然勝英手腕子往下一挫,這一鏢就得打到方成腦袋上,那還活得了嗎?方成那也是好武術(shù)哇,臉“騰”一紅,心里頭暗自贊成勝英。正在這時林士佩過來了:“師兄請到一旁休息,我會會老明公。”

  林士佩一揮手,家人們到了后宅地,林士佩的三停分水狼牙镩給抬來了。再看震八方把狼牙镩在手中掂了一掂:“老明公實不相瞞,為了您,我在這條兵刃上沒少下功夫哇,酷暑嚴(yán)寒,我練了四年掛零,今兒個我打算再領(lǐng)教領(lǐng)教,請老明公多加指點。”“呼呼呼”,他把狼牙镩晃了晃,搖三搖。單說勝英哈腰把金鏢揀起來,揣到鏢囊之中,一看林士佩,勝英有點頭痛呀!為什么呢?林士佩的功夫勝英是清楚的,比自己不差上下,但林士佩年輕有力氣,這條兵刃占著上風(fēng),三爺?shù)牧α坎蝗缛思,現(xiàn)在林士佩三十來歲正當(dāng)年,血氣方剛?蓜儆⒛杲,氣血衰敗,從這一點上講三爺就有點頭疼,但是事情逼到眼前了,三爺不動手也不行了,勝英一抱拳:“林寨主,老朽不如,望求林寨主手下留情。”

  “老明公別太客氣了,您就動手吧!”

  “請!”

  林士佩并不客氣,掄镩就砸,勝英閃身往外一推刀走下盤,奔林的雙腿。再看林士佩搬回狼牙镩,“噹!”往外一崩,紫金刀正碰到镩桿之上。把三爺震得膀臂發(fā)麻,趕緊裹腦藏頭一刀奔林士佩的脖子,林士佩往下一低頭,寶刀走過,人來人往戰(zhàn)在一處。還得說林士佩比方成強得多,兩個人打到四十個回合未分輸贏,但是林士佩愈戰(zhàn)愈勇,越打越來勁兒,狼牙镩上下飛舞,呼呼生風(fēng),勝三爺?shù)斗m精但不敢碰人家的兵刃,只能閃輾騰挪,招招架架,再看勝爺就冒了汗了,勝英暗想動兵刃我肯定不是林士佩的對手,得啦,我何不用鏢贏他!

  原來勝英不打算使鏢,覺得這是暗器,用暗器贏人不叫人服氣。但是今天情況特殊,不使用暗器性命難保,老英雄打定主意,才要使金鏢打林士佩!

精彩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