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狄公感到詫異,他固然不信鬼魂喚生人姓名找替身的說法,但顯然這古老的道觀里有人在議論他,說不定還是在算計他。

  狄公聳了聳肩,回到走廊盡頭的樓梯口,細(xì)細(xì)辨認(rèn)了路,乃發(fā)現(xiàn)右首走廊的遠(yuǎn)處有一排窗槅。——倉庫正就是在那條走廊的盡頭。

  倉庫的門半開著,漏出昏暗的燭火,里面似有人在說話狄公進(jìn)去一看,十分失望,兩個道士正在將放道具服裝的箱籠上鎖。

  狄公發(fā)現(xiàn)左邊墻上已掛著那頂圓形的白頭盔,原先空著的劍鞘也插上了寶劍。

  他問那個年長的道士:“你看見那個叫摩摩的優(yōu)伶進(jìn)來這倉庫么?”

  “沒有。老爺,我們也是才進(jìn)來。說不定他來過這兒又走了。”

  狄公沒有再問。那個年輕道士象一尊惡煞,面目可憎。他用一種疑慮重重、懷有敵意的眼光望著狄公。狄公只得退出倉庫,循原路摸回自己的房間。

  房間里夫人們正在玩骨牌,牌局三缺一。三夫人拍手道:“來得正好,來得正好。”

  狄公道:“觀里的住持真智真人已備下了齋供邀我過去聚聚,這里還居住著當(dāng)年先皇寵幸的上清國師孫一鳴,我也不能不去禮節(jié)拜訪。”

  狄夫人道:“那我還得陪同去拜訪孫夫人?”

  狄公笑道:“孫天師乃全真道人,并無妻室。不比那等火居道人,出了家還養(yǎng)著老婆。你快將我的新禮服取來讓我換過。”

  狄夫人站起打開衣箱,找到了那件水青色錦緞長袍遞給狄公。狄公換罷。正待出門,忽然想到什么,又回頭吩咐道:“我見這觀里并不安寧,多有蹊蹺之事。我走后你們便上了門閂,并將走廊那頭的大門也閂上。倘有不認(rèn)識的人來敲門;千萬別答應(yīng),更不要開門。”

  狄公來到陶甘房間,陶甘已在房中等候。狄公低聲問道:“摩摩到關(guān)賴子房中去了沒有?”

  陶甘答言:“沒有。你前腳剛走,歐陽小姐后腳跟到。她卸了戲裝,仍是那么清秀文靜,皮膚細(xì)膩,但我見她不像白玫瑰。我相信我們頭里在走廊上遇見的真是白玫瑰,你不是聽她說話軟柔悅耳么?而歐陽小姐則聲音沙啞。再說歐陽小姐也比白玫瑰瘦削得多,缺乏一種嫵媚之態(tài)。”

  “但我們遇到的那女子委實不見她左臂動彈,她自己也說是被熊咬傷過,這不是與戲臺上歐陽小姐跳舞時的情景一樣么?噢,她說了些什么?”

  “她沉默寡言,我問她宗黎在大廳里可曾與她說話,她只是淺淺一笑,說宗公子是個令人討厭的人物。我責(zé)怪她不應(yīng)在與人談話未終時不辭而別,她也是笑笑,不作正面回答。”

  “有人在愚弄我們!陶甘,他們后來談起了摩摩沒有?”

  “他們說摩摩長得十分丑陋,行止又古怪,不好與人交接,很討人生嫌。又說他好象看上了丁香小姐,但丁香小姐只當(dāng)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做事沒有長性,就說這戲班,他忽而加入,忽而退出,加入時總愛演妖魔鬼怪、奸臣賊盜,退出時便萍蹤無定,莫知所之。”

  狄公道:“摩摩看來是個十分危險的人物。我們在走廊上遇見的那女子會不會是剛從摩摩的手中逃脫出來,故顯得那么慌慌張張。我思量來東樓窗戶看見的那個怪現(xiàn)象必與摩摩有關(guān),但那女子又是誰呢?歐陽小姐與白玫瑰都沒有殘了左臂!陶甘,你可知道尚有別的女子淹留在這觀里么?”

  “老爺,除了我們見到的這些女子:歐陽小姐、丁香小姐、白玫瑰以及包太太、關(guān)太太之外,并無其他女子在觀里居留。”

  狄公憤憤地說:“別忘了我們只看到朝云觀的很小一部分。天曉得那些關(guān)閉的神殿、樓閣、圣堂、寮房里發(fā)生著什么事呢?宗黎還提到過圣堂下的地宮,陶甘,我們竟連一份朝云觀的簡圖都沒有啊!我這就去拜訪孫天師,你還是去混跡于關(guān)賴子他們一幫優(yōu)伶之間,探聽新的情況。一旦發(fā)現(xiàn)摩摩形跡,便死死盯住他,休讓他滑脫了。”

  青衣道童站在走廊里等候狄公。透過窗戶,觀外漆黑一片,雨還在下,風(fēng)穿過窗戶的縫隙向里鉆,狄公只感到一陣陣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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