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共戴天同宿蘭若 惺惺相惜意蘊(yùn)柔遠(yuǎn)
毗盧院地處莫愁湖西,形似龜背曲如長蛇,一帶山崗?fù)回6,南北銜長江,西臨石頭城。登崗頂東眺,鏡面一樣的莫愁湖亭柳櫛錯相倚,十里秦淮蜿蜿蜒蜒盡收眼底。揚(yáng)子江從西半環(huán)禪院滔滔東南一瀉而去,極目處還能瞪見半突在江中的燕子礬。北望雞鳴寺遙遙相對,仿佛矗立在煙波浩渺的玄武湖中;⒕彡P(guān)、清涼山也都可在此綽約觀望。最是出名的金陵勝地。只因康熙皇帝當(dāng)年初巡江南,在毗盧院下莫愁湖畔造行宮,逆臣葛禮與偽朱三太子謀弒,在山上架紅衣大炮準(zhǔn)備轟擊行宮。事發(fā)之后,年羹堯一把火燒得這千年禪林幾乎成了白地,香火自然也就敗落了。
乾隆一行人趕到禪院山門前,天剛黑定,莫愁湖東岸勝棋樓一帶已是燈火闌珊,莫愁湖上漁船已經(jīng)收網(wǎng)歸舟,只有幾只畫肪還在白茫茫一片湖水中游弋,時斷時續(xù)傳來歌伎的彈奏唱聲:
好去秋風(fēng)湖上亭……楚腰一捻掌中情……半醒半醉游三日,雙宿雙飛過一生……懷里不知金鈿落,枕邊時有……墜釵橫。覺來……淚滴湘江水,著色屏風(fēng)畫不成……
乾隆在幽暗的柳林道里時走時停,聽音辨詞,對緊捱在身側(cè)的紀(jì)昀說道:“本來還覺得有點(diǎn)熱,一曲清歌送秋風(fēng),直到心脾里沁涼呀……曉嵐,如此良宵美景,你這才子該有詩才對的,怎么默聲不語?”
“主子怎么忘了,奴才這會子叫年風(fēng)清——‘曉嵐’在民間薄有名聲,用不得的!”紀(jì)昀壓低了聲音道:“奴才這差使不好當(dāng)?shù)模笾髯芋w恤——這會子風(fēng)起滿塘荷皆是敵影,月昧石頭城咸隱魅形;螢穿空山,水涌秋波。離鄉(xiāng)關(guān)之愁緒方始,畏夜途之路遙未竟——真的是不敢有詩思!”
乾隆笑道:“虧你片時倉猝說話,還能連綴出驕語聯(lián)句來!倒是這‘不敢有詩思’令人絕倒……好,我知道你們的心思,真的要體恤體恤,不再聽歌了。聽——寺里的晚鐘吧!……”
說著,毗盧院果然傳來和尚撞鐘聲,只是離得太近,少了些悠揚(yáng)沉渾的韻味,卻是十分洪亮。接著便聽沙彌們齊聲誦經(jīng),鐘聲木魚間似歌似吟,頗能發(fā)人深。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wèi)國祗樹給孤獨(dú)園,與大比鄰眾等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
聽聲音也有百十來眾。
“要進(jìn)山門了,”紀(jì)昀略略透了一口氣,見巴特爾索倫兩個侍衛(wèi)緊貼著乾隆,英英和嫣紅也是小心翼翼亦步亦趨,似主非主似奴非奴的有點(diǎn)不倫不類,只有端木良庸顯得瀟灑,離著乾隆六七步遠(yuǎn)漫步隨踱。紀(jì)昀因道:“大家灑漫一點(diǎn)——都是香客嘛!”因見山門米黃燈下站著個黑大個漢子,便問:“吳家的,永春居士來了,客房安置好了么?”
乾隆也認(rèn)得吳瞎子,見他身后還站著個鬼頭鬼腦的黑矮個子,卻是昔年在槐樹屯收伏的那個“鐵頭蚊”,知道是劉統(tǒng)勛調(diào)來,防著乘船時水下有人作手腳的——預(yù)備如此周密,乾隆不禁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因問道:“你也來了?——這么說,禪院里住的都是你們的朋友了?”
“主子吉祥!”鐵頭蚊伶伶俐俐向乾隆一揖說道:“您來圖個清靜,下人們怎么敢攪呢?東禪院咱們包了,南院禪房是揚(yáng)州一家瓷行運(yùn)轉(zhuǎn)老板包的。中間隔著大悲殿,北邊是方丈和尚他們的精舍居處,十分妥帖的——主子請!”說著將手一讓,燈影兒下只向嫣紅英英二人擠眉弄眼一笑,英英哂道:“死樣兒么!還想吃圍棋子兒?”便隨乾隆趨步而上。卻是吳瞎子陪著,一路閑活介紹廟里各殿堂情形,又道:“——一切諸事都方便,連生意書信都很好來往的——只這老和尚法空大樣,無論誰,捐多少香火錢,一律不接不送,很缺禮數(shù)的。他說是代佛結(jié)緣平等世法,小的們也拿他沒法。”
乾隆一笑,說道:“和尚不講禮,他們講的是緣分。遇到大善知識,他們還是很知道恭敬的。”說著已進(jìn)了天王殿東通往禪房精舍的過道上。這里地勢瞭高,除了幾十株老檜銀杏是焚后殘余,其余都是新栽的小松柏,夾道風(fēng)帶著水氣拂面撲身而來,涼意竟微微浸骨。因見一個小沙彌剃得駿青溜光的頭,合十恭肅站在門側(cè),便問道:“小師傅,別人都在誦經(jīng),你怎么站在這里?”
“阿彌陀佛!”小和尚年紀(jì)只在十二三間,聲音里還帶著童稚,深深一躬說道:“師父吩咐的,請?zhí)丛竭M(jìn)院后,我就回去。”
乾隆便目視吳瞎子,見吳瞎子微微搖頭,心下頓覺詫異,因問“你師父是誰?法空方丈么?”
“法空是師祖。師父法號覺色,小和尚性明。”
“你師父怎么知道我來?”
“阿彌陀佛!性明不曉得。”性明又一躬身,“今天午經(jīng)之后,師父們陪師祖在后邊云房坐禪,師父禪起,對師祖說‘來了’,師祖說,‘晚經(jīng)時派人接一接吧,’方才師父就命我過來了。”
“你師父今年多少歲數(shù)?”
“師父俗緣壽一百零四歲。”
乾隆吃了一驚,又問:“師祖呢?”
“阿彌陀佛!小和尚不知。”性明說道,“——請?zhí)丛绞┲饔谬S安歇,小和尚復(fù)命去了。”說罷卻身而退。
寺院里預(yù)備的晚齋并不豐盛,卻是十分精潔,一碟子碧綠漆青的腌黃瓜,一碟香菇燒豆筋,還擺著青紅絲糖醋白菜,蟹殼一樣殷紅透黃一盤清醬燒豆腐,還有涼拌木耳面筋,芹菜爆紅椒,中間攢著砂鍋燉粉絲素九子,滿屋散發(fā)著淡淡的麻油清香,勾人饞涎欲滴。乾隆料知巴特爾這些人不中意這類飲食,因只招呼嫣紅和英英坐了,笑道:“其實(shí)我今天竟帶了一群肉食者!你兩個將就著點(diǎn)齋戒幾天吧。年風(fēng)清他們輪撥兒在廟外頭吃飯。”巴特爾因裝啞巴,打著手勢請他們稍停,每盤子菜都先嘗了,又略停一時才請乾隆舉著。乾隆肚里已饑,又惦著想見這廟里百歲方丈,不再說話,盡量矜持著吃了兩碗老米飯,拌著菜吃了。見他停著,也就放下筷子。
“主子別信禿驢們吹牛。”紀(jì)昀見慣了乾隆用膳,從沒有這樣匆忙的,知他急著要見方丈,因笑道:“我們捐了兩千多銀子,包了這座居留禪院,他自然要恭敬些,人情勢利冷暖,禪林也是一樣的。聽尹元長說,連他們師祖原也是峨嵋道士,半路棄道從釋的,不信能有多深的修行?”
紀(jì)昀沒說完,乾隆已經(jīng)站起身來,脫悼身上坎肩丟給巴特爾,指著紀(jì)昀:“你——嫣紅、英英、端木跟我來,其余的人不要進(jìn)佛堂。”說著便走,嫣紅二人忙跟上,紀(jì)昀也就不敢再多話,也悠著步子隨著向二世佛殿而來。此時,和尚們的《金剛經(jīng)》已誦到尾聲:
……一切天人阿修羅,聞佛所說,皆大歡喜,信受奉行《金剛般若波羅密經(jīng)》。南無金剛藏菩薩……南無喝羅怛郵,哆羅夜耶,怯羅怯羅,俱住俱住,摩羅摩羅、虎羅哞賀,賀蘇怛擎哞,潑沫擎,娑娑訶!
乾隆四人踅過二世佛院東角門,進(jìn)了天井,但見滿院鋪的都是臨清磚,磚上一色都寫著“信民XX敬捐”字樣,正殿前幾棵銀杏樹都粗可懷抱,似乎是劫后幸存,黑碧得模糊不清的樹冠遮得不見星月云空,正中鼎爐足有兩人高,裊裊升騰著藹藹泛紫的香煙,佛堂里百會僧眾跌坐合十誦經(jīng),殿內(nèi)釋跡牟尼佛前供柜上燃著足有上千支蠟燭,院外階下十幾口大海缸滿注清油,鵝蛋一樣粗細(xì)的燈蕊和殿內(nèi)燭光相輝映,照得里里外外通明雪亮。那個叫性明的小和尚拿一把大剪子,正剪著海缸燈蕊的焦頭,見他四人進(jìn)來,忙放下剪子合十施禮,說道:“請施主隨喜觀瞻!”
乾隆看了看殿內(nèi)坐得齊齊整整老小不等的和尚,問道:“哪位是你師父?師祖在里邊么?”
“師父師祖都不在,掌木魚的是大師兄性寂。”小和尚說完,一聲“阿彌陀佛”便又去作自己營生。
乾隆便隨步散漫進(jìn)殿,但見中間釋迦牟尼塑得丈六法身,垂手屈指,都是新裝的金,垂目悲憫寶相莊嚴(yán),觀音、普賢、文殊、地藏四大菩薩侍立在側(cè),也都體態(tài)莊重慈祥微笑。正面壁畫繪著五百阿羅,天花繽紛間俱各垂坐,有的慈眉善目,有的開懷敞笑,有的沉思不語,有的面目獰惡張發(fā)怒目,都約可盤子大小各帶光暈,工筆彩繪各個栩栩如生。下面護(hù)法金剛倚在菩薩側(cè)畔,都是五色裝顏,水金瀝粉涂彩卻是胎骨法身。游目兩廂,是木蓮救母故事,但見滿壁流云間,寶旌、纓絡(luò)、云車,天神們手執(zhí)華蓋、琵琶、降魔杵、九環(huán)錫杖、流云托多寶瓶,神將、仙人、進(jìn)貢童子、四值功曹、六甲偈諦、羅漢菩薩衣帶天風(fēng)叱咤降魔,下面繪黯黑地獄,種種無常、鬼判、難人、炮烙、油鼎、骷髏數(shù)珠、江洋血水間鬼魅掙扎——或金碧輝煌,或陰森可怖,錯落紛繁克塞滿墻。燈下看去,異樣的詭異神秘。紀(jì)購不禁嘆道:“前年阿桂來,還告說這里太荒涼。兩年間竟成如此規(guī)模——不容易!”
此時和尚們晚課已畢,各自肅然振衣禮拜退出。乾隆因在正中紅墊子前默立拈香,望著高大的世尊佛像喃喃祈禱了幾句什么,抱起簽筒搖了幾下,落下一枝簽來。英英忙撿起來,嫣紅湊過來看,卻是一技中中簽,便不敢遞給乾隆,乾隆便知簽不好,只一笑,說道:“取過簽標(biāo),讓老年解說解說。”英英一聲不言語,走到正在簽標(biāo)柜旁敲木魚的性寂身邊繳簽換票,乾隆也不在意,因見西壁下有個青年香客也過來求簽,料知是西禪院住的居士,他不想搭話,便折向東壁。一時紀(jì)昀便過來給他看簽標(biāo),上面卻是一首詩:
繁華盛景逢季春,落英正凋柳色新。遠(yuǎn)人莫憶故鄉(xiāng)好,且觀夕陽晚舟昏。
——居亭安,獄訟和,爭事息,財(cái)帛散,網(wǎng)張三面莫遲疑。
乾隆笑道:“這么好的詩,這么平和的判語,怎么只是個中中簽?那上上簽又該說甚么?”
“上簽?zāi)鞘侵v大富大貴大紅大紫的。”紀(jì)昀笑道,“下簽都是講沒酒沒色窮困生氣的——咱們兩頭都不求,中中簽真是好極!”乾隆一笑正要說話,卻聽那廂求簽的年輕人細(xì)聲細(xì)氣地說“我的是個上中簽?zāi)兀?mdash;—這位老先生,請幫忙給我也解解!”說著已經(jīng)過來。端木子玉見他過來,裝作看壁畫兒也湊了近來。紀(jì)昀看時,也是一首詩。
濃桃艷李映紫霞,群芳難妒謝園花。
猶羨三春景不盡,黃金臺畔繞暮鴉。
——佳木獨(dú)秀于謝家園內(nèi),其蔥蘢可知。離人安,財(cái)運(yùn)亨,宜守拙,善居停。
那青年指著詩道:“這一句——黃金臺畔繞暮鴉——我總覺得不甚吉利似的。”
“這是說你的歸宿。”紀(jì)昀笑道:“烏鴉是孝鳥,你一生出人頭地,終于魂歸黃金臺,難道還不知足?”
乾隆在旁打量這位青年,總覺面熟,再想不起在甚么地方見過,待他聽完紀(jì)昀解說,垂睫沉思,一剎那間神志婉然,他已瞿然想起,正是大鬧山東平陰縣的那位施藥布教的道長,在平陰縣城城西關(guān)帝廟廣場相見時,二人還默默相對移時——坐實(shí)了這一條,此人便是“一技花”無疑,至少也是白蓮邪教里的要緊人物!他心里先是驀地一緊,隨即自失地微微一笑:天下相貌近似的不知凡幾,萬一認(rèn)錯了,豈不遺笑臣下?再說,已經(jīng)事過七年,沖虛道長的模樣已經(jīng)濾漫不清,只改了女妝的沖虛在城下與自己脈脈相對的情景宛然,綽約間眉目亦不甚清晰,只是心里覺得神似而已,哪有人過七年形容不改的道理?想到此,又疑自家結(jié)想成幻,忒是杯弓蛇影了,固湊上去,秉扇一揖,陪上笑來說道:“敢問居士貴姓、臺甫?”
“不敢,賤姓卞,草字和玉”那青年也忙躬身回禮,只眼角微睨了一下端木良庸,又進(jìn)問乾。“敬問老先生怎么稱呼?”
乾隆還是頭一次聽人喚自己“老先生”,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回頭朝紀(jì)昀一笑,對那青年說道:“我姓隆,是旗人,你叫我隆格好了,卞和玉——嗯,這個名字有意思。”大約覺得這話帶了皇帝味,接口又笑道:“楚人卞和獻(xiàn)璞玉,地老天荒終難識——到底還是為祖龍所用,成了中華第一國璽”。
“這個名字并不吉利。”卞和玉也是一笑,說道:“不但卞和傷殘廢損泣血終天,就是和氏壁,本來好好一塊璞玉,琢造成一塊只能在詔書上戳紅朱砂的印璽,也就失了它本來的天性。”
紀(jì)昀雖在平陰也見過易瑛,但只遠(yuǎn)遠(yuǎn)瞪見她在人眾中廝殺。他是個近視眼,到底也沒真切記住她的形容模樣。眼前這個年輕人舉止嫻雅,談吐聲語清越,并不惹他生厭,但身負(fù)乾隆安全責(zé)任,他卻一點(diǎn)也不想讓乾隆和生人搭訕。因不動聲色湊到二人中間,笑道:“和玉先生是應(yīng)考南闈來的秀才罷?《三字經(jīng)》里說‘玉不琢,不成器’。既琢,就必失天然,一塊玉做了傳國之璽,正是‘琢得其所’。不然,和河里滿河床的鵝卵石又有什么分別?”
“我不是秀才,沒有讀過《三字經(jīng)》。”卞和玉一哂說道:“但見今日官場,銅臭氣熏天和氏之壁失傳,大約也還因它本性未泯,不愿混跡于糞土般的官場商場里邊吧?所以孟子謂‘與其殘民以逞,不若曳尾于泥涂’。河里的鵝卵石中未必就沒有荊山之玉,未必不藏夜明之珠,得其自然天趣,身處清波之中,似乎比在糞窖里要好些,是么——還沒動問高姓大名?”
乾隆疑得不錯。這位變名“卞和玉”的正是“一枝花”易瑛。包永強(qiáng)依她在揚(yáng)州戶籍假名,向尹繼善“報(bào)效”十萬兩白銀“以備迎駕”,立即接到了總督衙門鑒印的全紅請?zhí),約邀八月初三前趕赴南京,隨眾接駕,聽候召見;恰蓋英豪飛鴿傳書,八月初五在莫愁湖勝棋樓與黃天霸比武,請“卞先生光臨觀護(hù)”。于是不再聽眾人勸阻,帶韓梅唐荷和喬松匆匆趕往南京。她也是昨日才抵達(dá)南京,住毗盧院是蓋英豪盤子上的安排,誰知正應(yīng)了“無巧不成書”,鬼使神差的竟和乾隆同住了一廟東西院!易瑛盡自精于先天神數(shù),善演仙法道術(shù),只想東禪院住的是富豪官紳香客,再也沒有疑到居然便是垂治九州天下的“當(dāng)今”!見乾隆言語從容,舉止倜儻,行動間雍容灑脫,心中竟油然生出一份親敬之情來。因就隨著乾隆同觀壁畫。紀(jì)昀聽她挪揄自己,想想她的話竟無可辯駁,因笑道:“敝姓年,字風(fēng)清。癡長你幾歲,叫老年好了。倚我老年人說話,無論官場商場,濁者自濁,清者自清,不可一而論之的。聽你話音,似乎是河里的石頭了。真令人羨煞,老年人卻是身遭不幸,一不留心掉進(jìn)你說的糞窖里頭的人呢!”
“舉世渾濁,誰能獨(dú)清?”易瑛不知怎的,被他觸動心事,微蹙眉頭嘆道,“山洪發(fā)了,河里石頭也不得清凈。官場齷齪,商市也是一樣,就是江湖黑道……相互間機(jī)械變軋,仇殺稔秧爭一點(diǎn)蠅頭小利的,又何嘗沒有?”
乾隆徐步而行,似乎漫不經(jīng)心地瀏覽著滿壁的云龍、金銀輪、接引童子,各種奇形怪狀的虎豹熊犬寶象神馬神牛獅吼,聽著易瑛的話,說道:“世界大了,太陽照不到的地方,藏污納垢的事自然有的;林子密了,什么樣鉤爪鋸牙的怪獸生不出來呢?黃河不去說它,千年來泥沙俱下。就這條揚(yáng)子江,秋水寒波清冽異常,水底激流中什么情形就難說;這灣莫愁湖,平明如鏡,溫婉得處女似的,下面的污泥不知有多厚呢!”易瑛聽了點(diǎn)頭不語,仔細(xì)品味乾隆的話,卻又一時揣摩不出什么意蘊(yùn)。乾隆一笑,閉口不說話。紀(jì)昀轉(zhuǎn)口替乾隆說道:“說出來猥褻了這世尊佛堂。前些日袁——袁子才聽鼓升堂,是個男人提著人頭來投案。一問是殺奸。袁大令就問‘你懂律條不懂,殺奸只殺一個,要抵命的!’那人據(jù)實(shí)說了,竟是一女兩男,大天白日一處犯奸。殺了一個,另兩個人趁機(jī)逃掉。袁大令又驚又笑,派人捉了人犯,那女的竟說:‘我好比一枝花,頭上飛來兩個蜜蜂兒采蜜,我有什么法呢?’——這當(dāng)然不是官場商場,也不是什么富貴人家。就是平頭百姓,里頭的齷齪事還少了?”
易瑛聽得滿臉一紅,敏感地偷睨了乾隆一眼,乾隆只默默無語。易瑛畢竟是江湖老手,旋即鎮(zhèn)定下來,格格一笑,說道:“當(dāng)然,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可我要說官場,商場。”因?qū)⒏吆阍趽P(yáng)州眾樂園和薛白、云碧、阿紅淫戲情形說了,又笑道:“薛白不去說她,是個行院婊子,那兩位可是揚(yáng)州父母官的姨太太呢!巴結(jié)上憲,那可真是什么都舍得。眾樂園掌園老板和我相熟,跟我說,前臺唱麗娘入春夢,后臺三英戰(zhàn)溫侯,真熱鬧煞!”
“真的?”乾隆幾乎脫口問出來。高恒行止不檢隨處沾花惹草,早就有御史上章彈劾過,棠兒也隱隱約約說過他不規(guī)矩。一來是大臣,二來是國戚,乾隆自己也是個招蜂引蝶的風(fēng)流性子,都留中了。不想在外頭如此胡作非為,臉面性命都不要了!思量著,裴興仁和靳文魁更不要臉,官官相沿成習(xí),豈不是混帳世界?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了。紀(jì)昀生怕他發(fā)皇上脾氣,忙笑道:“我剛才已經(jīng)失口。佛堂上講這些,本來就太臟了,不是褻瀆也是褻瀆。善惡因果總有報(bào)應(yīng),今日三英戰(zhàn)溫侯,保不定日后五馬分商鞅呢!”乾隆聽著,咽了口唾液,道:“風(fēng)清先生說的是!”因見已轉(zhuǎn)過佛堂后廊,方丈精舍里燈燭閃爍,里邊似乎有人說話,停步諦聽片刻,笑謂易瑛,“老和尚沐浴剛過,咱們見識見識,看這位百歲老僧機(jī)鋒如何!”話音甫落,便聽一個蒼老渾濁的聲音道:“要去的尚未走,要來的已經(jīng)到。阿彌陀佛——施主們請進(jìn)!”
聲音如此沉渾!房外幾個人不約而同對視一眼。嫣紅和英英搶前一步進(jìn)了精舍,果然見兩個小沙彌抬著一木盆熱水出來,方才領(lǐng)著眾僧誦經(jīng)的性寂盤膝端坐在炕下蒲團(tuán)上閉目不語,面上微帶戚容,北山一臥木榻上跌坐著一個胡須稀疏的老和尚,卻是又黑又瘦,好像己被百年歲月風(fēng)干了,蜷縮成一團(tuán)合掌瞑目——想來這就是尹繼善說的法空和尚,二人合十念一聲佛便退到門旁。端木似乎也存了戒心,見乾隆和紀(jì)昀進(jìn)去,“卞和玉”還用手讓自己,也伸手相讓。只略一觸,易瑛微微運(yùn)功,但覺這年輕人手上力道隔著棉花似的,若有若無似吐似吞得不著邊際,不禁暗自駭然。端木良庸卻似渾然不覺,含笑讓著,待易瑛進(jìn)內(nèi)也就隨后而入,神定氣閑地站在離乾隆兩步遠(yuǎn)的門旁。卻聽乾隆笑道:“久聞大和尚道德高深,有緣幸會,愿聞和尚三乘妙諦!”
“阿彌陀佛!”黑瘦和尚在炕上合十躬身,睜開眼緩緩移動目光掃視眾人一眼,說道:“確是與大居士有緣。老衲自康熙四十年棄道從釋,而今垂五十年,得遇少壯游時舊人后裔,而后鐘漏并歇,豈非天意?”因見眾人都是一臉茫然,滿面皺紋略一綻,對端木說道:“令祖封老先生還健在吧?他十歲上跟令太祖公清老先生一道去峨嵋山見過我。”又轉(zhuǎn)向乾隆,用古洞一樣深逢的目光凝視移時,瞳仁一閃即逝,喟然說道:“莫愁湖畔笙歌酣,回首百年盡塵煙……君清華毓德,與令祖何其相似乃爾!”說罷便瞑目。
紀(jì)昀學(xué)究天人,遵的卻是正宗儒道,于神佛仙道持了個“存而不論”的宗旨。聽老和尚搗鬼,肚里只是暗笑,直到他說出“清華毓德”四字,心頭簌地一震,略一定,進(jìn)前稽首問道:“敢問大和尚俗家姓氏?”
“古木昏月空山寂,惟余澹泊水漸漸……”老僧吶吶說道:“姓誰名何盡歸空,居士無須多問。”
紀(jì)昀是絕頂聰明之人,略一沉吟,笑道:“大和尚不用說嘴,我已經(jīng)領(lǐng)教了。”便即退下。易瑛卻如墜五里霧中,見眾人一臉肅穆,知道已被這和尚說中,也想問一問自己休咎,因端肅莊容一個禮拜,說道:“大師,俗家居士卞和玉,久已有志皈依佛圖,懇請收納法座之前。”法空和尚不言語,只是默坐。坐在炕下蒲團(tuán)上的性寂忽然口念佛號,說道:“居士性情熱衷,六根不凈,八垢難除,九根未存,有求于佛,焉得成佛?”
易瑛微嘆一聲,說道:“聽說二位大師師徒也是半道為僧。我雖不才,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六根六性,閑下時也略有修習(xí),但在紅塵,但有錢財(cái)必難入佛門,這也是佛門俗見。清凈六根,無非一個守空而已。我解得不對?”
“我為汝下一轉(zhuǎn)語,”性寂說道,“試問何謂念煩惱?”
乾隆原在東宮,就被雍正指號長春居士,佛學(xué)造詣已登堂入室,原想和這兩位百齡禪師對一對機(jī)鋒禪語消歇心神的。倒不料邂逅的易瑛也有此情趣,便不肯搶先,笑吟吟站了一旁觀看,只見易瑛一稽首回道:“念煩惱——誤將濁水濺蓮葉。”
“作何除法?”
“奪取鋼刀破藕絲。”
“何謂不念煩惱?”
“一任清風(fēng)送柳絮。”
“作何除法?”
“再從系處解金鈴。”
“何謂念不念煩惱?”
“春蠶作繭全身縛。”
“作何除法?”
“蠟燭成灰徹底銷。”
“何謂找煩惱?”
“底事急流爭鼓棹?”
“作何除法?”
“好憑順?biāo)偻拼?rdquo;
“何謂自性煩惱?”
“鉆榆取火還燒樹。”
“作何除法?”
“凍水成冰不起波。”
性寂面無表情,目光在眼瞼下晶瑩閃動,凝視著從容不迫對答如流的易瑛,微微一嘆,說道:“逆水爭流中,幾人能返舟順?biāo)?rdquo;易瑛道:“大師,難道我參悟得有誤?”
“你說的不錯。”性寂說道,“再問下去,信及你仍舊是口吐蓮花,然而掃除綺業(yè),一歸佛教,不憑口頭禪,莫愁湖就在寺外,揚(yáng)子江環(huán)繞如帶,居士能看得空了?”
“我能!”易瑛笑道:“我家揚(yáng)州有字號的,世代篤佛比立卞家,自幼修習(xí)了然空法。”
性寂莞爾一笑,他的聲音有點(diǎn)像隔壇子向外說話,略帶暗啞,卻又十分清晰:“‘了然空法’四字談何容易……我?guī)熢诙脶叶昕喽U,來此駐錫三年,坐穿蒲團(tuán)。昨日示寂,今夜歸西,尚且告我輩徒眾,僅明生死之道而已。居士自揚(yáng)州逆水來寧,談何順?biāo)拼坑袨槎鴣,談何知道了空?鏡妝粉奩水月明照,空言菩提正果,罪過罪過……阿彌陀佛!”
以詩對禪,乾隆還是頭一次看見,準(zhǔn)備了一肚子《楞嚴(yán)》《華嚴(yán)》經(jīng)典想搬弄,相比之下已覺黯然失色。想現(xiàn)成即席對禪,深知難與“卞和玉”比擬,因目視紀(jì)昀。無奈紀(jì)昀卻于佛典知之有限,乾隆之命又違拗不得,思量揚(yáng)長避短,便在旁吟道:“一溪花瓣水聲長,春歸何蕩漾?班盗鸁o常,喧囂紅塵混跡酒市茶墻。作甚的神與佛,又何必?zé)o益自感傷?做不得官,做不得商,請君歸去。且放浪,也倜儻,何妨是快活柳七郎?”
“善哉!”榻上老僧法空突然合掌含笑,說道:“老僧將西去,臨行得此妙音送行,法空心感神受矣!”目光一閃,對乾隆道:“和尚時辰已到,要與諸居士別過了!”
乾隆曾幾次見過道德高僧示期圓寂,京師檀朽寺了然和尚,法華寺明色和尚,還有五臺山清涼寺在大覺寺游方的掛單和尚空世,圓寂時他都去看過,除了空世,都看上去委頓不堪——其實(shí)是沉疴壽終,臨命勉駕罷了。這位法空,沒有出示讓善男信女來瞻仰膜拜,已經(jīng)令人詫異,連寺中諸僧也都安之若素一如無事。也和那些“示寂”和尚傳法旨,請同門,法螺鼓號大吹大擂的景象迥異——而且就在此刻,從容禪對之際,居然驟爾便說“要去”!乾隆的心猛地一沉,悚然間又敬又畏,臉色變得異常蒼白,竟合掌微一躬身,說道:“愿聆大和尚撒手倡教!”
法空和尚含笑點(diǎn)頭,挪身下炕,親自將一雙芒鞋穿上,小心系好了。性寂要給他披袈裟,他一笑擺手說:“不必——用它包我的舍利子就是了。我給你的袈裟,后年依樣畫葫蘆。”在地下隨意散了幾步,略一振衣,倚著佛龕站定,口中吟道:
饑來吃飯困來眠,不須去悟傳燈禪,妙諦說破石點(diǎn)頭,何事紅塵仍留連!——問死問生,問興問衰,好大世間,有甚掛礙?咄!去便去休,來便是來,莫愁欲愁憑自在,靈槎不渡汝徘徊!
吟罷,向性寂蒲團(tuán)上盤膝端坐,右臂曲肱支頤,左手垂撫丹田,臉上兀自微帶笑容,卻是再不言語。
“師父,師父!”
性寂“撲通”一聲長跪在地,沖著法空輕聲呼喚。見法空了無動靜,輕輕扶了扶左手脈搏,又試試鼻息,性寂仿佛怕驚動他似的,小心向后跪了跪,似乎有點(diǎn)不相信自己的判斷,又定神移時,深深叩下三個頭去,方起身來。他自己也是百齡老人了,顫巍巍的,臉上似悲似喜,向一眾人等合掌躬身,用干澀的聲音說道:“各位檀越施主。我?guī)煼ǹ找褳?a href="/remen/fozu.html" class="keylink" target="_blank">佛祖接引西去,入不生不滅之境。寺中和尚要作法事送行。請各位回駕……阿彌陀佛……”便有兩個沙彌抬上香案。
法空和尚竟然真的立地圓寂,蒲團(tuán)坐化!直到外間塔頭和尚撞鐘,召集全寺僧眾集合,方丈中幾個俗家客人才從夢寐一樣的忡怔中醒悟過來,除了紀(jì)昀端木和乾隆,竟都把持不住,不由自主向法空的法身頂禮膜拜下去。乾隆敬謹(jǐn)栗惕,向燭前拈了三炷香燃著了,只一舉奉,插進(jìn)香爐里。侍在香案旁的性寂便忙合掌回禮。
“如此榮行,見所未見,真是有道高僧!”乾隆不勝嗟訝,對性寂說道:“料理完法事,請大師到東禪院小坐片刻,有事請教,還有點(diǎn)香火資助為你光大山門。”
說罷,眾人一同辭出方丈禪房,只見滿院已點(diǎn)起海燈,亮晃晃如同白晝的燈影下,一隊(duì)隊(duì)和尚繞著早已為法空預(yù)備好了的柴山誦經(jīng),小沙彌們有的往方丈精舍里抬火化神龕,有的抱紅氈,鋪設(shè)方丈到柴山間的甬道,有的布置幔帳,人來人去竄忙。待到三世佛正殿后墻,因要分手,易瑛只向乾隆一揖,乾隆也秉扇回禮,說道:“無事閑暇,請到我那邊聊天。”
“恐怕不得閑,我有些俗務(wù)要辦。”易瑛目光晶瑩,凝貯著背著燈影的乾隆,不知怎的,打心里嘆息一聲,說道:“您是貴人,不好多擾攪的……明天要去總督衙門,聽尹制臺金制臺安排接駕禮儀,還要演習(xí)幾次。哦,后天勝棋樓有場盛會,是南京機(jī)房總行蓋英豪作東請客,先生要有興致,我可以代為邀請。”
紀(jì)昀最擔(dān)心的就是乾隆灑漫成性不聽約束。蓋英豪約請江南豪客和黃天霸“講筋斗”,早已暗地苦諫乾隆“絕不可輕蹈不測之地”,乾隆原也答應(yīng)了的。此刻雖沒有疑到這位弱不勝衣的“卞和玉”就是“一技花”,惟其如此,更怕乾隆不防頭一口答應(yīng)下來,當(dāng)下心里一急,也顧不得失儀,在旁笑道:“蓋英豪撒英雄帖大會勝棋樓,我們東翁也接到邀請的。不瞞你說,東翁是官面上的人,不宜介入江湖,已經(jīng)婉辭了,我是個愛看熱鬧的,說不定代我們東翁去湊個趣兒。”乾隆聽了,只好打消念頭,含笑點(diǎn)頭算是兩頭應(yīng)酬,易瑛也不勉強(qiáng),只含笑一揖,說道:“我早已看出來,你們定必是北京趕來接駕的朝廷大員。我無意功名,也就不敢硬攀了。待八月初八迎駕,或可再見。”
“那是一定的。”
乾隆笑道。
- 三十四 入地牢明珠受酷刑 抗權(quán)貴劉華報(bào)君恩
- 乾隆皇帝
- 雍正皇帝
- 康熙大帝
- 第二十七章 世情澆漓新茶舊茶 授受相疑太上今上
- 第二十六章 臺灣善后冤殺功臣 王爵加身意氣消融
- 第二十五章 海蘭察稱雄八卦山 福康安血戰(zhàn)諸羅城
- 第二十四章 畏禪讓權(quán)奸預(yù)籌謀 乘天威福公泛海流
- 第二十三章 掩貪行和珅理家務(wù) 官風(fēng)惡民變起臺灣
- 第二十二章 瑣小人奔走賣朋友 寂寞后病狂剪蒼發(fā)
- 第二十一章 驚流言福公謙和珅 秉政務(wù)颙琰善藏拙
- 第二十章 吳省欽欺友戲姍姍 福康安豪奢周公廟
- 第十九章 虧空案阿桂遭斥責(zé) 襄陽道錢灃遇暗算
- 第十八章 十五王“學(xué)習(xí)”入軍機(jī) 乾隆帝政暇戲寒溫
- 第十七章 圍沙城掘地獲糧泉 困黑水清軍求援兵
- 第十六章 兆將軍進(jìn)兵黑水河 尊帝令馬踏踹回營
- 第十五章 天真武夫飲茶吹牛 邊將驅(qū)馳道析敵情
- 第十四章 宮闈不修帝后反目 學(xué)士遭遣謫戍西域
- 第十三章 理宮務(wù)皇帝振乾綱 清君側(cè)敏中遭黜貶
- 第十二章 佞幸臣導(dǎo)游圓明園 聰察主防微紫禁城
- 七 亂宮闈太子淫母妃 宴仲秋康熙祭上蒼
- 六十二回 蘇舜卿含冤歸太虛 劉墨林暴怒斥禽獸
- 齊宿瘤女
- 景公病水夢與日斗晏子教占夢者以對第六
- 伯夷列傳第一
- 卷一百三十六
- 魯季敬姜
- 卷一百八十三
- 一百二十九回 戀舊情雍正幸引娣 慰小妾允祉違圣旨
- 魏芒慈母
- 卷二百一十三
- 列傳第八十九
- 第十七章 聰敏
- 十三 張五哥君前訴冤情 十三爺府邸賞親兵
- 隋書卷三十九 列傳第四
- 列傳第二百二十五宦者一
- 卷二十八
- 三十四 入地牢明珠受酷刑 抗權(quán)貴劉華報(bào)君恩
- 第六章 潞河驛奸宄逞淫戲 瞞真情巧舌釋新憾
- 列傳第一百七十七
- 六十一回 稱名士偏遇大方家 探情人又見死對頭
- 景公逐得斬竹者囚之晏子諫第三
- 列傳第二百二十四外戚下
- 列傳第六宗室四
- 卷一百四十五
- 第三十一章 貴婦人慈心憫沉淪 帝乾隆雷雨理國政
- 列傳第二十 范泰王淮之王韶之荀伯子
- 景公問明王之教民何若晏子對以先行義第十八
- 列傳第一百七
- 列傳第二十
- 六十三回 鬧王府文士敢撒野 演陣法將軍忘形骸
- 卷七十
- 列傳第八
- 三十四 入地牢明珠受酷刑 抗權(quán)貴劉華報(bào)君恩
- 卷八
- 列傳第六十一
- 楚成鄭瞀
- 卷二十七 南中王門學(xué)案三
- 列傳第八十
- 第001卷
- 第二十三章 一枝花蜇居憶往事 紅陽教聞風(fēng)思造亂
- 第二十四章 齷齪吏獻(xiàn)寵攀冰山 愚國舅縱淫眾樂園
- 第二十五章 訪民風(fēng)微服下江南 感吏治書房說冠狗
- 第二十六章 智紀(jì)昀明哲勸良將 賢傅恒倥傯理民政
- 第二十七章 涼風(fēng)鎮(zhèn)月夜逢刺客 牛皮帳老拳釋仇隙
- 第二十八章 不共戴天同宿蘭若 惺惺相惜意蘊(yùn)柔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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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瘟高恒途窮計(jì)后事 曹鴇兒避禍出異域
- 第三十一章 勇朵云恃強(qiáng)劫命婦 慧棠兒報(bào)驚救孤弱
- 第三十二章 軍機(jī)臣掩鼻聽穢聞 尬王爺夜半闖宮苑
- 第三十三章 總督衙溫語撫忠良 勝棋樓較藝誘易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