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

曲則全,枉則正;

嚴(yán)可均曰:「枉則正」,傅奕與此同,諸本作「則直」。

謙之案:遂州本、館本、范應(yīng)元本均作「正」。范曰:「『正』字,王弼同古本,一作『直』�！刮鋬�(nèi)義雄曰:「景、遂二本『直』作『正』,與淮南子道應(yīng)訓(xùn)所引合。」今案道應(yīng)訓(xùn)引上二句作「直」,武內(nèi)誤校。又案「曲則全」即莊子天下篇所述「老聃之道,人皆求福,己獨(dú)曲全」也。書(shū)洪範(fàn)「木曰曲直」,此亦以木為喻。曲者,莊子逍遙遊所謂「卷曲而不中規(guī)矩」,人間世所謂「拳曲而不可以為棟梁」也。蓋「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吾行卻曲,無(wú)傷我足」,此即「曲則全」之義�！竿鲃t正」,「枉」,說(shuō)文「邪曲也,從木, 聲」,廣雅釋詁一「 ,詘也」,即詰詘之義,實(shí)為屈�！刚�」,諸本作「直」,「枉」、「直」對(duì)文,枉則直者,大直若屈也。論語(yǔ):「舉直錯(cuò)諸枉。」淮南本經(jīng)訓(xùn):「矯枉以為直。」碑文作「正」,正亦直也。鬼谷子磨篇:「正者直也�！箯V雅釋詁一:「直,正也�！挂孜难詡�:「直其正也。」直、正可互訓(xùn)。

窪則盈,弊則新;

嚴(yán)可均曰:「弊則新」,釋文作「蔽」,傅奕、今王弼作「敝」。

謙之案:道藏王本作「弊」,御注本、館本、遂州本、河上本、諸石本均作「弊」,御覽一百五十九引亦作「弊」。又「窪」字,道藏河上本作「窊」,「窪」、「窊」字同,皆洿下低陷之義。「窊」為「窪」之古文。說(shuō)文:「窊,污邪下也�！箯V雅釋詁:「窊,下也�！瓜鸟倒盼乃穆曧嵕矶�引古老子作「窊 」。彭耜釋文:「窪,李烏瓜切,塪也。地窪則水滿(mǎn),喻謙德常盈�！�

少則得,多則或。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

嚴(yán)可均曰:「或」,各本作「惑」。

謙之案:遂州本、館本同此石。又慎子外篇引「老子曰」七句,惟無(wú)「是以」二字,與傅奕同�！傅谩辜慈�十九章所云「得一」�！富颉巩�(dāng)讀如惑,有或此或彼之意,與得一義相對(duì)。

不自見(jiàn),故明;不自是,故彰;囗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zhǎng)。

謙之案:碑本「彰」字殘缺不明,下「不」字泐,當(dāng)據(jù)他本補(bǔ)之。又遂州本、館本「不自見(jiàn),故明」,在「不自是,故彰」句下;唐李約本「不自伐,故有功」,在「不自矜,故長(zhǎng)」句下。

又案莊子山木篇:「吾聞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無(wú)功,功成者墜,名成者虧�！皇肽苋スεc名,而還與眾人?」此即老子九章「功遂、身退,天之道」,與此章「不自伐,故有功」之說(shuō)。

夫惟不爭(zhēng),故天下莫能與之爭(zhēng)。

嚴(yán)可均曰:河上無(wú)「能」字。

謙之案:淮南原道訓(xùn)「以其無(wú)爭(zhēng)於萬(wàn)物也,故莫敢與之爭(zhēng)」,即本此章而言。王念孫云:「『莫敢』,本作『莫能』,此後人依文子道原篇改之也。唯不與萬(wàn)物爭(zhēng),故莫能與之爭(zhēng),所謂柔弱勝剛彊也。若云『莫敢』,則非其旨矣。下文曰:『功大〈石靡〉堅(jiān),莫能與之爭(zhēng)�！焕献釉�:『夫唯不爭(zhēng),故天下莫能與之爭(zhēng)�！挥衷�:『以其不爭(zhēng),故天下莫能與之爭(zhēng)�！唤云渥C也�！刮横缛簳�(shū)治要引此句,正作「莫能與之爭(zhēng)」。

古之所謂「曲則全」,豈虛語(yǔ)?故成全而歸之。

嚴(yán)可均曰:「豈虛語(yǔ)」,各本作「豈虛語(yǔ)哉」�！腹食扇�」,各本作「誠(chéng)全」,無(wú)「故」字。魏稼孫曰:御注「全」下有「者」字,下句作「豈虛言哉」。嚴(yán)舉「哉」字,失校「者」字、「言」字。謙之案:遂州本與此石同�！赋伞巩�(dāng)作「誠(chéng)」。夏竦古文四聲韻卷二引古老子出「成」字作 ,又出「誠(chéng)」字作 。經(jīng)文「成」字共十七見(jiàn),「誠(chéng)」字只此一見(jiàn)。又「曲則全」為古語(yǔ),孫子九地篇「善為道者,以曲而全」,即其明證。莊子天下篇論老子曰「人皆求福,己獨(dú)曲全,曰『茍免於咎』」,即出此章。

【音韻】此章江氏韻讀:盈、新韻(真、耕通韻,此二句本在「枉則直」之下,今據(jù)韻移在此)。直、得、惑、式韻(之部,惑,呼逼反),明、彰、功、長(zhǎng)韻(陽(yáng)、東通韻,功協(xié)音光),爭(zhēng)、爭(zhēng)韻(耕部)。謙之案:盈,耕部,新,真部,此真、耕通韻。明、彰、長(zhǎng),陽(yáng)部,功,東部,此陽(yáng)、東通韻。「直」字,景、遂本、館本作「正」,正,耕部。奚侗以全、正、盈、新為韻,云:「以全、新韻正、盈,乃音變,如九辯清、人、新、年、生、憐、聲、鳴、征、成相韻之例。」高本漢同奚,惟以正、盈為句中韻。又得、惑為韻,一、式為韻,明、彰、功、長(zhǎng)、爭(zhēng)、爭(zhēng)為一韻。諸說(shuō)紛紜,惟江氏移經(jīng)文就韻,似有未安。此章實(shí)兩韻隔協(xié),全、盈、新為一韻,直、得、惑、式為一韻。又陳柱以哉、之為韻。案哉、之同屬之部。姚鼐以「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chéng)全而歸之」,與下章「希言自然」為一節(jié)。謂:「言、全、然為韻�！邯q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曰我自然』,即此句之解�！�

右景龍碑本七十七字,館本七十四字,河上、王、傅、范本七十八字。河上題「益謙第二十二」,王本題「二十二章」,范本題「曲則全章第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