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佛教之中道 第六章 精進中道

  第六章 精進中道

  精進,又譯作精勤、勤,即為了成辦而熱忱做事、不懈努力。古印度外道中有的基于各種邪見否認精進,認為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佛教則說業(yè)力,注重精進,佛弟子要想成就解脫就必須斷惡修善、不懈努力。精進支為四如意足、五根、五力、七覺支、八正道之一,能資助一切善法,貫穿修行解脫的整個過程。正精進在八正道中又譯作正方便,即是說除了應有的不懈努力外,還應當不急不緩、不取不著,注重勞逸結合,另外要方法得當、能善加運用,避免事倍功半、徒勞無功、反招損害,這就是精進中道。

  一、外道“無精進”說

  古印度諸多外道中,有道德虛無論者通過否認善惡業(yè)而否定精進,有斷滅論者通過否認業(yè)果而否定精進,有定命論者通過定時自然解脫而否定精進,有無因論者通過本性決定一切而否定精進。現(xiàn)依南傳經(jīng)典分述如下:

  (一)道德虛無論者

  道德虛無論者認為自作種種惡業(yè)、教人作種種惡業(yè),這本身并非惡業(yè),因為業(yè)之“惡”只是人們的觀念而已,其實并不真實存在。如經(jīng):

  因有何,由取于何,由現(xiàn)貪于何,而起如是之見:自作、令他作、截、令截、煮、令煮、苦、令苦、惱、令惱、脅、令脅、殺、盜、穿墻、掠奪、偷奪、斷阻道路、許往他之妻、妄語,雖如是作亦非作惡。以利刃之輪寶,作此地上之生類為一肉聚、一肉塊,此因緣故,無惡、無招惡。雖往恒河之南岸自殺、令他殺、截、令他截、煮、令他煮,此因緣故,無惡、無有招惡。雖往恒河之北岸,自布施、令他布施、供施、令供施,此因緣故,無福、無招福。雖以布施、調(diào)御、禁戒、實語,亦無福、無招福報耶?[270]

  如經(jīng)中外道說,即使壞事做盡,也“無惡、無招惡”,因為沒有“惡”業(yè),也就自然沒有惡報了;即使修盡善法,也“無福、無招福”,因為沒有“!睒I(yè),也就自然沒有“福”報了。道德虛無論者通過否認業(yè)的善惡而否定業(yè)果,那以斷惡修善為內(nèi)容的“精進”自然也就毫無意義了。

  (二)斷滅論者

  斷滅論者否認有前后世有輪回,認為有情在這一期生命結束以后都還歸于四大而無所有。如經(jīng):

  因有何,由取于何,因現(xiàn)貪于何,而起如是之見:無施,無供施,無燒施,無善惡業(yè)之果報。無此世,無他世,無母,無父,無生死眾生。于世間沙門婆羅門無有自證知、現(xiàn)證、宣說此世、他世正到正趣者。四大和合之士夫,命終之時,地還歸于地身,水還歸于水身,火還歸于火身,風還歸于風身,諸根轉入于虛空。以四人載死人于輿床而往,乃至火葬場,雖語其骨成為鴿色,供物成灰,布施乃愚者之所說,說死后有是虛誑妄說。不論賢者、愚人,身壞而斷滅,死后為無有耶?[271]

  此斷滅論者不僅否認輪回,還否認業(yè)果,如世間的布施報、善惡報、孝逆父母報及出世的涅槃解脫報。否認了業(yè)果,也即否定了個人為業(yè)果所作的種種努力。

  (三)定命論者

  定命論者認為有情由七種元素所構成,即地、水、火、風、苦、樂、命等。此七種元素是獨立的、不變的、自然而有的,相互不能影響。所以用刀將別人的頭截下時并沒有絲毫傷害他的“命”,實際情況只是這刀在“命”等七元素之空隙間經(jīng)過了一下而已。如經(jīng):

  以何為七耶?地身、水身、火身、風身、苦、樂、命是。此七身乃非作,非作之所作,非化,非化者,非令生,如柱之立堅固而住,不動,不轉變,不相互逼迫,不能相互樂、苦、樂苦。以利刀截其頭亦不害其命,以刀入其七身之間。復以百四十萬之生門為始,有七百、六百之生門,五百業(yè)、五業(yè)、三業(yè)、一業(yè)、半業(yè)、六十二道、六十二內(nèi)劫、六種族、八人地、四千九百活命、四千九百出家、四千九百龍家、二千根、三千地獄、三十六塵界、七想胎、七無想胎、七節(jié)胎、七天、七人、七鬼、七池、七險、七百險、七夢、七百夢、八百四十萬大劫之間,不論愚人或賢者,流轉輪回后,以究竟苦之邊際。于此間,謂無有‘因我此持戒、禁戒、苦行、梵行,令熟未熟之業(yè),繼續(xù)忍受已熟之業(yè)至滅盡’。以桀可量樂、苦,于輪回中無有邊際,無有增減、消長。譬如擲縷丸之散解,不論愚人或賢者,而散解樂、苦。[272]

  由此常恒不變的“七身”所構成的有情,會經(jīng)歷定量的種種生門、種種業(yè)、種種道、種種族、種種界等,一旦輪回時間達到八百四十萬大劫,無論智愚賢惡,最后都自然解脫。而在此前,沒有任何人憑借持戒、苦行、梵行等能使解脫的時間提前,同樣也不能使解脫的時間延后。定命論者在此否定了個人的任何努力。

  (四)無因論者

  無因論者認為眾生的煩惱是無因無緣的,眾生生起煩惱也是無因無緣的;眾生的清凈是無因無緣的,眾生成為清凈也是無因無緣的。如經(jīng):

  因有何,由取于何,由現(xiàn)貪于何,而起如是之見:眾生之雜染乃無因、無緣,眾生成為雜染是無因、無緣;眾生之清凈是無因、無緣,眾生成為清凈乃無因、無緣。無力、無勤、無人勢、無人勇,一切之眾生、一切之生類、一切之生、一切之命乃無自在,無力、無勤而決定、結合,依本性而轉變,于六種姓[273]受苦樂耶?”[274]

  為什么都是無因無緣呢?他們認為一切眾生“無自在、無力、無勤”,這又是因為一切眾生及眾生的一切都已經(jīng)決定了,只是按照其本性而相續(xù)、轉變,在六種人中受苦樂。所以無因論者的本質還是定命論者,以此否認個人的任何努力。

  二、佛說精進

  精進的內(nèi)容即四正勤,四如意足中有精進如意足,五根中有精進根,五力中有精進力,七覺支中有精進覺支,八正道中有正精進。在三十七助道品中,其它各支無不以精進支為助而得以圓滿成就,所以精進在佛教修學實踐中是不可或缺的。

  精進雖然有足、根、力、覺、道的區(qū)別,但其內(nèi)容都是四正勤。四正勤又說為四正斷、四意斷。如《雜?六四七經(jīng)》中說精進根,即“已生惡不善法令斷”、“未生惡不善法不起”、“未生善法令起”、“已生善法住不忘”,[275]即是于斷惡修善精勤不懈。

  精進在佛教解脫教法里,是貫穿始終的。精進在八正道中又作正方便,八正道中以正見為首,以正念、正方便為助而成就正志、正語、正業(yè)、正命、正定。正方便如同正見、正念一樣是貫穿始終的,如《圣道經(jīng)》中說:“欲斷邪見成就正見,是謂正方便”,正志、正語、正業(yè)、正命亦復如是。[276]

  (一)精進之相

  關于正方便之身行心行,《雜?七八四經(jīng)》中說“謂欲、精進、方便、出離、勤競、堪能、常行不退”。[277]其中“出離”,即是說心不旁騖、專心于法。如佛陀在《雜?六二三經(jīng)》中曾說持油缽喻,一個人持滿缽油在世間美色及大眾中過,復有另一人持刀跟在其后,如果前者漏失一滴油,后人即殺之。前人為保性命,于世間美色及大眾中徐步前進、不敢左右顧視。佛陀說比丘四念處當攝心如是。[278]精進能對治懈怠,心于善法能起意樂,終不舍離,并為成就而心性勇悍、力求圓滿!峨s?一二五二經(jīng)》中提到離車族人為了防止摩揭陀王阿阇世乘機來犯,睡眠時頭枕木枕,常自警醒,阿阇世王終無機可乘。佛陀以此比喻,要比丘精進、不放逸住,不要讓惡魔波旬有機可乘。此經(jīng)中說到精進之相:“肌膚損瘦,筋連骨立,精勤方便,不舍善法!盵279]日常比丘之精進相,則如《雜?五〇三經(jīng)》中說:

  若此比丘晝則經(jīng)行、若坐,以不障礙法自凈其心;初夜若坐、經(jīng)行,以不障礙法自凈其心;于中夜時,出房外洗足,還入房右脅而臥,足足相累,系念明相,正念正知,作起思惟;于后夜時,徐覺徐起,若坐亦經(jīng)行,以不障礙法自凈其心。目揵連,是名比丘殷勤精進。[280]

  日常精進之相,則是于晝?nèi)龝r夜二時,若坐禪若行禪,自凈其心。即使中夜睡眠,也應當吉祥臥,系念明相,作起思惟。在《雜?二七五經(jīng)》中,佛陀說到難陀關閉根門、飲食知量,而能于夜間精勤修習。[281]

  在《十上經(jīng)》中佛陀則說到日常精進有八個方面,即所謂“八精進”,如入村乞食無論是“不得食還”還是“乞食得足”,無論是“有執(zhí)事”還是“欲執(zhí)事”,無論是“有行來”還是“欲行來”,無論是“遇患時”還是“患得小差”,比丘都應起念“今宜精進坐禪、經(jīng)行”,盡一切努力把握當下、及時起修。[282]

  精進之念又往往是通過念死、無常來提起的。有比丘說意想自己僅命存七日而念死,佛陀說此為“放逸之法”。其他或有比丘意想自己命存六日、五日、四日、三日、二日、一日乃至摶食間而念死,佛陀也說此等“皆是放逸之行”。而唯有如婆迦利比丘,觀身不凈,于出入息間思惟佛法,“此則名為思惟死想”,是故佛陀說“當于出入息中思惟死想”。[283]

  (二)精進得解脫

  外道“無精進”說必然導致懈怠、放逸,于是惡法轉增、善法消減,無明生愛,不離熱惱,不得解脫。即使能親近三寶、聽聞佛法的善男信女,如果平日懈怠、放逸,也必然障礙解脫。對于放逸、懈怠者,有些人表現(xiàn)為貪睡!对?須陀品?第二經(jīng)》中說一比丘在聞佛說法時,向佛舒腳而睡,佛當眾呵斥他,說他會五百世做龍,而贊嘆另一端坐思惟的八歲沙彌,說他七日后當?shù)盟纳褡愕壬先朔。[284]另外如阿那律,也是在佛陀為大眾說法時睡著了,佛陀當即問他:“汝畏王法及畏盜賊而作道乎?”[285]佛陀此問意在警醒他出家后不應當貪著睡眠。神通第一的尊者大目犍連也曾在獨處靜坐時著于睡眠,佛陀在定中以神通喚醒他,勸導他“莫計床樂、眠臥安快”,因此特意說了種種方便以克服睡眠的《長老上尊睡眠經(jīng)》。[286]

  佛陀無數(shù)方便呵斥懈怠、贊嘆精進、勸行精進,如《增?善知識品?第六經(jīng)》:

  若有人懈惰,種不善行,于事有損。若能不懈惰、精進者,此者最妙,于諸善法便有增益。所以然者?彌勒菩薩經(jīng)三十劫應當作佛、至真、等正覺,我以精進力、勇猛之心,使彌勒在后。過去恒沙多薩阿竭、阿羅訶、三耶三佛,皆由勇猛而得成佛。以此方便,當知懈惰為苦,作諸惡行,于事有損。若能精進、勇猛心強,諸善功德便有增益。是故,諸比丘,當念精進,勿有懈怠。[287]

  經(jīng)中說到懈怠令人“作諸惡行,于事有損”,若能精進勇猛則“諸善功德便有增益”,如過去恒河沙佛“皆由勇猛而得成佛”,釋迦佛亦由精進在彌勒前成道。所以佛陀甚至說:“但施與不精進者,不得大福;施與精進者,當?shù)么蟾。”[288]

  佛陀說自己“于二法依止多住”,即“于諸善法未曾知足,于斷未曾遠離”,即使“肌消肉盡、筋連骨立”,“終不舍離精進方便”。[289]佛陀成道前六年苦行、磨練身心,即使皮肉墜墮也心不舍道。另七年念身,精進不懈,為佛之未曾有法。[290]佛陀甚至患病背痛時仍念精進、行精進,說“唯精進修習、多修習,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而如往常一樣“正坐、端身、系念”。[291]佛陀之其精進可見一斑。

  但精進也決非一時沖動或興起而作,而是需要長久的努力與忍耐。如《增?高幢品?第八經(jīng)》中釋迦佛說“我于三阿僧祇劫所行勤苦,成無上道”。[292]在《增?八難品?第六經(jīng)》中釋迦佛又說“諸佛世尊皆同一類”,而“唯有精進不同”,“于過去當來諸佛世尊,精進者,吾最為勝”。[293]釋迦佛也正是在多生多劫中以精進勇猛而使彌勒在后成佛。

  三、精進中道

  精進的內(nèi)容是斷惡修善,對治的是懈怠,目的是破執(zhí)、離欲、解脫。若是已提起精進之念,則還要明白過猶不及,應依于中道不取不著而不急不緩,這樣才能與解脫法相應,才能得法喜、得受用、得解脫。另一方面,正精進之所以又翻譯為正方便,這在于正精進也意味著要掌握好恰到好處的方法,這樣才能避免徒勞無功,而能事半功倍。

  (一)不急不緩

  所謂不急不緩,即是在提起精進之念后,一方面要遠離懈怠、放逸,另一方面也要注意勞逸結合,而不要一味埋頭苦干。

  懈怠與放逸即所謂“緩”,障礙解脫。很多比丘正是克服了放逸、懈怠而精進、不放逸,從而證果解脫。如《雜阿含經(jīng)》中說一比丘白天“入晝正受”,由于“身體疲極”,“夜則睡眠”,后不著睡眠、專精思惟而得阿羅漢。[294]一比丘也是“身體疲極”而“夜著睡眠”,后起精進、不著睡眠而得阿羅漢。[295]一比丘住在林中,“言語嬉戲,終日散亂,心不得定,縱諸根門,馳騁六境”,后精進思惟得阿羅漢。[296]一比丘住在林中,多與婦女交往調(diào)笑而有惡名聲,甚至因此想到自殺,后專精思惟得阿羅漢。[297]

  埋頭苦干、急功近利即所謂“急”,如精進太過、企望早日證果,這反而增加掉舉、散亂,也會障礙解脫。

  如尊者二十億耳就是一個最顯著的例子。二十億耳家多錢財,善于彈琴。見佛生信后即出家精進修道,為了成就三十七道品持頭陀行,“若坐若行,常修正法”。由于“晝夜經(jīng)行”,乃至“腳壞血流,盈滿路側,猶如屠牛之處,烏鵲食血”,雖然他是釋迦聲聞弟子中苦行精進第一,而“不能于欲漏心得解脫”。于是他想到“今作沙門,甚難不易”,就想還俗在家修布施。佛陀以他心通知道他的心念,就以二十億耳最熟悉的彈琴技巧開導他,琴弦無論緊繃或松緩,彈出來的聲音都不會好聽,只有“琴弦不緩不急,爾時琴音便可聽采”。佛陀為他總結精進的中道說:

  極精進者,猶如調(diào)戲;若懈怠者,此墮邪見;若能在中者,此則上行,如是不久,當成無漏人。[298]

  如何“在中”精進呢?《雜?二五四經(jīng)》中佛是這樣對二十億耳說:

  精進太急,增其掉悔;精進太緩,令人懈怠。是故汝當平等修習、攝受,莫著、莫放逸、莫取相。

  尊者二十億耳聽聞佛陀所說的彈琴譬喻后不急不緩,平等修習,獨靜禪思,不久后“漏盡心得解脫,成阿羅漢”。[299]

  阿那律雖然成就了天眼,但肉眼視力受損,也說明了精進過頭反招損害。一次在佛陀說法時,阿那律在眾人中睡著了,受到佛陀當眾呵斥。于是他在佛及眾人前發(fā)誓:“自今已后,形融體爛,終不在如來前坐睡。”此后,阿那律通曉不眠,但由于沒到不需睡眠的程度,所以“眼根遂損”。這時世尊也為他說精進中道:

  勤加精進者,與調(diào)戲蓋相應;設復懈怠,與結相應。汝今所行,當處其中。

  佛陀教導他當處中而行,說“眼以眠為食”,勸他適當睡眠,同時接受醫(yī)生治療。但阿那律堅持自己的誓言,既不睡眠也不接受治療,于是“眼遂敗壞”。但在佛陀的教授下又得到“天眼”。[300]

  阿難證果也反映了精進中道在證果時的關鍵作用。他在佛陀生前侍佛二十五年,任勞任怨、忠心耿耿,想到佛陀要舍壽入滅了,而自己還在學地,因此憂悲哭泣。佛陀因此安慰他說“汝供養(yǎng)我,功德甚大”、“無及汝者”,又鼓勵他說“汝但精進,成道不久”。[301]

  《四分律》中說佛陀滅度后阿難在毗舍離,時多有出家眾、在家眾、外道眾前來拜訪問法,不得清靜。有跋阇子比丘為了使阿難生起厭離心、增上解脫,而說一偈:“靜住空樹下,心思于涅槃,坐禪莫放逸,多說何所作?”阿難聞偈后即醒悟,于是獨自靜處,“精進、不放逸,寂然無亂”。他夜多經(jīng)行,一天“夜過明相欲出時”疲勞至極,就想小坐,小坐后又想“亞臥”,正欲躺下頭還沒碰到枕頭時,心得無漏解脫。[302]

  如前面經(jīng)中說到,若要做到不急不緩、平等修習,則要“莫著、莫放逸、莫取相”。而不取不著地精進,佛在跋地羅帝偈中解說為于過未現(xiàn)今不念、不愿、不受:

  慎莫念過去,亦勿愿未來,過去事已滅,未來復未至,

  現(xiàn)在所有法,彼亦當為思,念無有堅強,慧者覺如是。

  若作圣人行,孰知愁于死,我要不會彼,大苦災患終。

  如是行精勤,晝夜無懈怠,是故常當說,跋地羅帝偈。

  經(jīng)中佛陀解釋了此偈,即是要比丘于過去五蘊、未來五蘊、現(xiàn)在五蘊“不樂”、“不欲”、“不著”、“不住”,如是而行精勤。[303]

  (二)方法得當

  國人贊嘆愚公移山、精衛(wèi)填海,在于他們意志頑強、精誠可嘉。但如果方法笨拙,要想成功,卻是遙遙無期,或是根本不可能。正精進又翻譯為正方便,這在于正精進也意味著要掌握適當?shù)姆奖闩c善巧,以避免徒勞無功。人生短暫,生命無常,所以精進修行還是應當找到恰當?shù)姆椒吧朴谶\用方法,這樣才能事半功倍,即生成就。否則,越修越苦惱、越修信心越渺茫,反而障道。

  前文中如二十億耳、阿那律,問題主要在于精進太急,但也有于修法過于死板、不能以智慧靈活善巧地加以運用的因素。雖然二十億耳只是腳板流血、阿那律只是眼根損壞,最后也都證果了,傷害有卻不嚴重。但是經(jīng)律中記載的修不凈觀的六十多比丘,則因為于不凈觀法門沒有適當?shù)匕盐铡⒂腥∮兄バ悦。最冤枉的是他們自殺或被殺?還以為自己得到度脫了。[304]佛陀教授不凈觀,是為了對治色貪、我愛,在道業(yè)成就前,還得于此色身善加照顧,所以佛陀隨后制戒不得殺人及自殺。

  又如朱利盤特,從小愚鈍,記什么就忘什么。剛出家后也一樣,其兄教他一句偈子,四月以來專心念誦,可是記前忘后、記后忘前。他出家以后,什么法也沒學到。[305]其兄盤特氣得不行,就跟他說:你只有學持戒了,要是連戒也學不好,你就還俗回家吧。朱利盤特也擔心自己太愚鈍連戒也沒法學,就在祇洹精舍門外傷心落淚。佛陀知道后就帶他到靜室教他念“掃帚”,邊掃地邊念。朱利盤特好不容易念熟了。他再想掃地是去塵垢,而修行是去心垢。他就這樣掃著、念著、想著,進一步思惟五盛陰無常,而逐漸斷除了欲漏、有漏、無明漏,最后證得阿羅漢。[306]雖然朱利盤特不善說法,但能自在變化身形,亦能使不信者信,所以佛陀說他“恒以神足與人說法”。[307]朱利盤特天生善忘,如果以念誦為學佛入門方便,即使他不吃飯不睡覺地精進念誦,又能記住多少偈頌又能領會多少法義?但他天性純良、樂于出離,所以一經(jīng)佛陀善巧點化,即能成就阿羅漢果。身心精進雖然重要,但還要看法門對不對機。

  又如漢傳《大般涅槃經(jīng)》中說到舍利弗有兩個弟子,一教白骨觀,一教數(shù)息觀,但兩人經(jīng)多年持戒護戒、精勤修習都不得定,于是因此生起邪見:無有涅槃,要是有我等早應得到了。問題出在舍利弗教不得法,因為二弟子出家前的職業(yè)不一樣,一是洗衣工,一是冶金師。洗衣工經(jīng)常接觸臟衣服,易起不凈觀,而舍利弗教以數(shù)息。冶金師經(jīng)常有韻律地錘打,易與數(shù)息相應,而舍利弗教以白骨觀。所以佛陀說他于二弟子“顛倒說法”,經(jīng)佛陀調(diào)換兩人的修法后,他們很快證得阿羅漢果。[308]

  所以說精進之中道,除了不急不緩、不取不著外,還應當方法得當,否則如緣木求魚、水中撈月,無論如何精勤勇猛,也是徒勞無功,甚至反招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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