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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立天教授的50載佛學人生

曾任馮友蘭的課代表

  如果從1956年方立天進入北大哲學系讀書算起,他和中國哲學打交道已半個多世紀。迄今為止,他出版專著15部,合著18部,發(fā)表論文360多篇,培養(yǎng)了40余名碩士與博士研究生,如今絕大部分是教授。

  “學生不是來給老師打工的。”方立天語出驚人,談起如今一些導師把學生當作廉價勞動力的現(xiàn)象,他極為憤慨。“我從來不給學生制定論文選題,也不把自己課題的一部分給學生做,而是指導他們獨立思考,從興趣出發(fā)做論文。”

  研究佛教之難,非身體力行者不能體會。佛經(jīng)難讀,卷帙浩繁,讓人頭疼。有學生請教方立天研究佛經(jīng)的捷徑,方立天給了個最笨的辦法:反復看。“一本《肇論》我曾經(jīng)看了幾十遍,才漸漸有所體悟。”

  “立身有道,學有專長”,這是方立天的座右銘。“其實,這都是恩師馮友蘭對我的影響,他才是真正的泰斗。”

  未名湖畔的5年學習,方立天受到嚴格的學術訓練。當時的北大,從“舊社會”過來的“資產(chǎn)階級反動學術權威”們都還在,哲學系里的馮友蘭、湯用彤、張岱年、任繼愈等人都還站在講臺上,這些學者無一不是學貫中西的大家。方立天求知若渴,如魚得水。

  作為中國哲學史課的課代表,方立天與授課教師馮友蘭有了更多的交往機會。每堂課后,方立天都要搜集一些同學對課程提出的問題,然后到馮友蘭家里轉交。“師母特別客氣,經(jīng)常拿糖果招待我,吃得我滿口留香。”“馮友蘭先生講話有些口吃,但幽默風趣、邏輯性強,尤其文字表達能力更是厲害。”

  在聽了馮友蘭幾個月課之后,受到政治運動的沖擊,馮友蘭的教學工作被停止,方立天和他的同學們成了馮友蘭親自上課的最后一批本科生。

  在先哲的帶領下感悟?qū)W術,并受到純正學術路數(shù)的熏陶和浸染,“修辭立其誠”、“靜心專一”、“好學深思,心知其意”成為方立天一以貫之的治學方法和態(tài)度。“這是我的老師對我的影響,我再把這些治學原則傳承給我的學生,為他們學術研究的成功打開登堂入室的大門。

  “‘修辭立其誠’就是講話、發(fā)言、寫文章、治學都應堅持真實性。”方立天的弟子、人大哲學院副院長魏德東說:“老師的治學原則說得通俗一些,就是誠實做學問,把讀書和做人結合起來,維護學者的獨立人格。在學風和社會風氣追逐淺薄浮躁的當下,老師的要求能幫助我們立身有道、自尊自強。”

  拒絕急功近利,學術思想才能與時俱進。經(jīng)過前后15年的寫作,2002年,方立天完成91萬字的巨著《中國佛教哲學要義》,在學術界、佛教界、政界引起巨大反響,被譽為現(xiàn)代佛教哲學研究的里程碑式作品。

  時任國家圖書館館長、著名佛學家任繼愈先生為該書題字“鍥而不舍,金石可鏤”,形象地反映了方立天研究中國佛教哲學的目標一經(jīng)確定,就終身追求、矢志不渝的信念。

  “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精思窮微著作傳九州”,國學家、北京大學教授樓宇烈以這副對聯(lián)精辟概括了海內(nèi)外學術界對方立天取得成就的一致公認。

  9月17日,在方立天教授從教50周年學術研討會會場,國家宗教事務局局長王作安手捧一面銀光閃閃的錫盤,上面刻著“道德文章,為人師表”8個大字,送到方立天手中。王作安感慨地說:“宗教局這幾年延攬了不少方先生的弟子,他們都已經(jīng)成為推動國家宗教事業(yè)發(fā)展的中堅力量,我要代表他們向方先生的辛勤培育表示感謝。”

宗教是文化而非鴉片

  今年4月1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中南海國務院小禮堂主持國務院參事、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座談會。身為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的方立天教授在會上作了“科學認識宗教的本質(zhì)與功能,提高宗教工作水準”的專題報告。

  “2008年的五四青年節(jié),總理來到中國人民大學看望青年學子時,我有幸見到了總理,當時總理對我說‘佛教文化是可以交流的’,這句話給我留下了親切、難忘的記憶。”這次會上,方立天懇切地指出,目前宗教方面存在的比較突出的問題是,“宗教鴉片論”尚未真正澄清,以致在觀念上和行動上形成一些偏差。

  “我在會上一再強調(diào),宗教的本質(zhì)是文化,是信仰性的文化,宗教是一種社會文化體系,是人們的一種精神生活方式。我的發(fā)言得到了總理的肯定。”方立天回憶道,開完會,總理專門走到他面前說,“您說的宗教是文化,沒有錯”。

  雖終日埋首于圖書館,方立天的研究卻無時不關注著時代的風云。

  自2004年開始,方立天主持的佛教與宗教學理論研究所創(chuàng)辦了“中日佛學會議”,每兩年一次邀請兩國頂級佛教學者就雙方共同關心的主題展開討論,以延續(xù)一千多年來中日佛教文化交流的慧命。

  ----日本創(chuàng)價大學高等佛教研究所所長菅野博史說,通過對話交流,兩國宗教界探討了如何承擔起對各自信徒的教育責任,從而廣泛發(fā)揮宗教的影響力,促進人類對所面臨問題的解決。

  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與中國人民大學合作開設愛國宗教界人士研修班,方立天每期都要參加研修班的開班儀式,并親自為研修班學員授課。

  ----參加過第4期愛國宗教界人士研修班的浙江省佛教協(xié)會會長釋怡藏,在聽了方立天的講座后說:“方教授大聲疾呼,更好地挖掘整理、詮釋發(fā)揚中國佛學的精華,為構建當代世界文明作出應有的貢獻,是今日我們宗教學者的重要責任。學者們尚有這樣的責任和志向,更何況我們這些佛教界人士?”

  基于對宗教學理論、宗教現(xiàn)實問題的深入思考,方立天為中國共產(chǎn)黨的宗教工作方針政策的貫徹與完善,宗教領域重大現(xiàn)實問題的認識與處理提出了很多建設性的意見和建議。

  ----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常務副部長朱維群說:“方立天先生是新中國培養(yǎng)起來的學者,他的卓著成就足以矗立在學術研究的光榮史冊上。”

  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但一種忠誠與智慧卻足以推動事業(yè)的長遠進步。

  2000年,方立天出任中國人民大學佛教與宗教學理論研究所所長,引入一流人才,培養(yǎng)年輕學者,如今,研究所已從建立時的5人發(fā)展到擁有專兼職研究人員20人,其中75%是教授,成為被海內(nèi)外公認的代表國內(nèi)最高水準的佛教與宗教學研究機構。2003年,他主編出版了《宗教研究》年刊,目前已成為反映國內(nèi)宗教研究最高成果的園地。

  然而,方立天牽掛的事還有很多。

  ----有的學生考上了宗教學系的本科生,卻被家里人阻止不讓上,“說明還有很多人把學宗教、研究宗教視為‘異類’,在全社會形成尊重宗教的氛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方立天經(jīng)常在作報告或公共場合講話時,呼吁大家不要給宗教扣上帽子,要用正確的心態(tài)看待宗教。

  ----每逢有政府領導出席的活動,方立天都會直言不諱:宗教在加強道德建設等領域具有不可替代的優(yōu)勢,在構建和諧社會中能夠發(fā)揮更加積極的作用。

  憂之切,因為愛之深;愛之深,所以盼之切。如今,78歲的老人將學術重心轉向中國儒釋道三者關系的研究,期望以此把握中國文化的特質(zhì),并為全球化時代東西方文化的沖突與融合作出自己的思考。

  “我不是佛教的信徒,而是理性和客觀的研究者。”方立天最欣賞“務正學以言,無曲學以阿世”這句古訓。“治學要有正確的立場,維護自己的人格,言論不能嘩眾取寵,也不能故弄玄虛。”

  雖然不是佛教宗派的信徒,但方立天承認,佛教義理探討安身立命之道,凝結古人深層智慧,對他的生活和思想產(chǎn)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

  “我的工作、事業(yè)取儒家態(tài)度,積極有為,自強不息;生活和名利上則兼采道家、佛教思想----順其自然,淡然處之,追求一種精神價值,這也是一種不爭而爭吧。”

清水下的三顆“雨花石”

  方立天老師平日同我的交往,真的是“淡如水”,但在我心中,這一泓清水的底下,卻沉積著三顆小小的“雨花石”,那上面刻的是“欽佩”、“感謝”和“學習”。

  近些年來,方老師可謂聲譽日隆,不過我們應該都記得方老師幾十年前的境遇,那恰如陸游所詠之梅:“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我至今記得,1989年6月3日晚,我送兩冊博士論文到他在人民大學“靜園”的家中,眼見這位我很欽佩的老師住在狹窄、陰濕、昏暗的斗室,心中真不是滋味。當然,在那些年里,中國絕大部分大學教授的生活狀態(tài)都是如此,大家也司空見慣。

  在那個年代,尤其是經(jīng)過“文革”破“四舊”、“狠批封資修”的暴風驟雨,在當時被稱為中國“第二黨校”的中國人民大學,鉆研被稱為“唯心主義”、“封建迷信”的佛教,一般人很難理解方老師的研究。然而方老師依然數(shù)十年如一日,鍥而不舍,用一副弱小的身軀和一顆堅韌的匠心,去鏤刻那佛學的堅硬金石,終于完成了置于大家案頭的如許學術精品,這實在令人不能不從心底欽佩!

  方老師還是一個改變了我的人生道路、使我的生活更有意義的人。其實,我在17歲時就下鄉(xiāng)當民辦教師,20歲時再次下鄉(xiāng)在小學任教;后來返城,又在不同的中學教不同的科目;甚至讀大學本科時也在醫(yī)學院任教,碩士畢業(yè)后又任教;攻讀博士時,在中國文化書院、魯迅文學院、北京大學等處講課?傊宜坪跖c教書這一行天生有緣。但是,在取得博士學位以后,盡管偶爾應邀講講課,卻因為天性不好動,又因為喜歡自己的專業(yè),我在中國社科院宗教所,埋頭一干就是12年。

  2000年夏,方立天老師找到我,鄭重邀請我來人民大學任教。他當然說到了教書育人對培養(yǎng)學科后來人的重大意義,而且還說到教育部批準人民大學成立佛教與宗教學理論研究基地,必須要有佛教和宗教學理論兩個方面的學科人才。他的坦誠令我感動,“教書育人”也令我心動,但我并未立即答應調(diào)動,而是猶豫了一年多。直接的原因,是我覺得與社科院的同事相處得不錯,不好意思提出離開;深層的原因,是自己生性懶惰又兼“完美主義”,做事太慢而有“文債”壓力,所以害怕“教書育人”再增添時間壓力和精神壓力。就這樣,又想教書,又怕教書,“利”亦在此,“弊”亦在此,由于委決不下,就用別的一些理由來推托。不料,2001年夏,在我去香港做訪問教授而逃避抉擇期間,碰巧方老師也到香港做訪問教授。方老師專門找我和夫人長談,徹底打消了我的顧慮。于是,在2001年秋,我終于從中國社會科學院走進了中國人民大學----就我而言,從閉目塞聽的象牙塔,走向生氣勃勃的大學生,壓力很大,意義更大。為了終于走回這條我天生應該走的道路,我要永遠感謝方老師!

  到人大整整10年了,對方老師有了更多的了解。以我的感受而言,除了行事低調(diào)、待人誠懇、腳踏實地、慎言篤行等大家熟悉的特點,方老師給我印象最深的品格,是實事求是的學術作風和虛懷若谷的開放心態(tài),這恰恰是當代學者最需要的品格。

  眾所周知,方老師多年的佛教研究和中國哲學研究,都是以詳細、大量地占有資料為基礎,言必有據(jù),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他不發(fā)那種不顧事實的高論,也不寫那類無法論證的虛言。正因為堅持了這種實事求是的學術作風,才有了真正虛懷若谷的開放心態(tài)。他的虛心不是外表的“謙虛”,而是對自己之強弱、長短、優(yōu)劣的真正意識,對自己研究領域、局限、界線的真正意識。他的開放心態(tài),來自他對社會現(xiàn)實實事求是的直接面對,對文化危機實事求是的憂患意識。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在當年邀請我來人民大學時坦誠直言,除了佛教研究人才以外,研究所還需要宗教學理論人才;他才會在不久前論及社會上對宗教的過時認識時,不諱言宗教政策方面的問題;他才會在一個滿座高官耆儒的會場上,作為一位佛學老專家而坦言對基督教應該抱一種開放的心態(tài)。

  所有這些,都來自方老師實事求是的學術作風、虛懷若谷的開放心態(tài)。想到這些,我必須說,在方老師從教50周年之際,我的心里不僅有欽佩和感激之情,也有向他學習、以他自勉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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