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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與“任病”——讀《圓覺經》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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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二”與“任病”——讀《圓覺經》札記

  明堯

  記得剛接觸佛教時,才囫圇吞棗讀一兩本書,便心生狂勁,動輒對他人當頭棒喝:斷什么煩惱,煩惱與菩提不二,修什么梵行?淫性即是菩提性!守什么戒?無戒才是真守戒!出什么家?在家即是出家!求什么佛?眾生即佛!斷什么生死,生死即涅槃!那樣子儼然是一個世人皆迷唯我獨醒的大開悟者。后讀《圓覺經》,驚出一身汗,方明白不二之法是不能隨便說的。連維摩詰居士對此尚保持沉默,何況我等凡濁之物!

  一個未斷煩惱、未證得空性或圓滿覺性的人,說不二時,易于犯因理廢事的毛病,而將生死與涅槃、眾生與佛、出世與入出、煩惱與菩提在事實上混為一談,用前者否定、抹煞乃至偷換后者。初看好象是達到了不二,實則是一種無明:蔽于煩惱而不知覺悟,蔽于生死而不知涅槃,沉于愛欲而不知自拔!秷A覺經》稱此為“任病”。

  所謂“任病”,《圓覺經》講:“若復有人作如是言,我等今者不斷生死,不求涅槃,生死涅槃無起滅念,任彼一切,隨諸法性。欲求圓覺,彼圓覺性非任有,故說名為病。”任病就是這樣一種生存狀況:無自依定外,盲目隨他,沉于無明,流浪生死,被諸境轉,麻木不仁。

  不二法讓確實講過不與法縛,不求法脫,不厭生死,不愛涅槃,隨緣任運,饑來吃飯,困來即眠。如《圓覺經》中云:“一切障礙即究意覺。得念失念無非解脫。成法破法皆名涅 。智慧愚癡通為船若。菩薩外道所有成法同是菩提。無明真如無異境界。諸戒定慧及淫怒癡俱是梵行。同一法性,地獄天宮皆為凈土。有性無性齊成佛道。一切煩惱畢竟解脫。”但這里真正的含義都是指,在斷除我法二執(zhí)、破迷識迷智二種四相的情況下,證得圓滿覺性(即不變隨緣之如來)而獲得的一種對境不生貪嗔愛慢諂曲嫉妒等煩惱心緒、絕對待、無分別,無系縛、平等一如,隨緣任運的大自由、大解脫的境界。在未證得無能所、絕對待、清凈明覺的自性之前,誠如《地藏經》所云,眾生的每一言行舉止,每一起心動念,皆為菩提妙用。區(qū)別在于前者是被境所轉的,不自由的,煩惱的;后者則是絕對自主的,清凈的、快樂的。

  “任病”錯會了此意,用煩、生死取代菩提、涅槃,錯把隨欲流轉,心為物役的不能自主的流浪生死狀態(tài)當作是圓覺妙心之無住無相隨緣任運的大機大用,當作是獲得解脫之后的任意縱橫、放蕩形骸的表現;錯把在無明業(yè)障控制之下的作為一種懶散盡氣的饑來吃飯,困來睡覺當作是真如自性的流露。任病表現上看是一種觀念認識中的偏差,實質上則是愛欲未斷的一種表現。大凡那些貪戀菩提果位,卻不肯持齋守戒、放棄塵世名利聲色之樂、如法修行的人,往往喜歡大談不二法門,以此為自己的沉迷與墮落作理論上的辯護。這種人在他在談不二法門時,他實際上是在說,我既想獲得死后解脫的保證,又想充分地享受和滿足自己那永無厭足的聲色之樂和各種情欲。勘破這種人所談不二是真是假,是非常容易的,只要看他有沒有我執(zhí)和法執(zhí),或者有沒有煩惱,或者有沒有分別,或者對境起不起貪嗔癡愛慢諂曲嫉妒等等就夠了。一個沒有證悟的人,是不可能斷除上述諸無明煩惱的。

  不二是徹悟之后的究竟境界。要達到這一境界必須經過悟后起修的艱苦過程。雖然從理論上講,無明無始,無明無性,無明無體,無明無根,只是一念分別所致,本質上是虛幻不實的,但要斷除它卻極為困難。因為無始以來,無明種下的妄識種子,導致惑業(yè),惑業(yè)反過來又熏習妄識種子,惡性循環(huán),展轉造作,致使眾生煩惱根深,積重難返。這種由無始以來形成的以愛欲為核心、以我法為二根本執(zhí)的強大的生命慣性,要扭轉談何容易!所以古德云:理需頓悟,事需漸修,理悟能代替事修。

  三藏十二部,大致說來,不過是用來應眾生不同根機以對治眾生煩惱無明習氣權設的不同方便法門而已。從思路上看,它是權且建立在能所、分別、對待之上,目的是要超越揚棄這些二元對立。故而,從究竟上看,這些用來斷除眾生煩惱的諸方便法門,也不過是一種幻術,不是真正的本地風光。從這種意義上講,各種修法,觀人我二法空性不實也好,修奢摩他、三摩缽提、禪那也好,念佛也好,懺悔也好,都不過是以幻除幻,以幻證幻悟幻了幻覺來對治貪嗔癡等根本的幻無明而已,最后必須連能覺能破之幻覺智與所覺所破之幻覺無明都應一齊掃除,這樣方可達到不二的圓明境地。修行達到圓明境地,才真正地實現了不變隨緣,隨緣不變,靈心獨耀而普應萬機,出入自在

  既然修行方法是一種方便,一種幻術,所以我們一方面在用它破除我執(zhí)、法執(zhí)的同時,要特別注意不要貪戀該方法本身以及由此而來的境界。這就是《圓覺經》中所講的“要防家賊”。用幻智除幻識,猶之防外賊,而除幻智則猶之防家賊!秷A覺經》講:“認一切我為涅槃故,有證有悟名成就故,譬如有人認賊為子,其家財富,終不成就。”所以真正修行的人,對此不可不慎。

  要且,修行者既要防止偏于理不二而生“任病”,陷于識障,又要防止因執(zhí)戀于能修之法、執(zhí)此認賊作之子之覺障,此二方面亦是不二的。在修行上把握好此不二,路子才正,否則入魔而不自知。

  由不二之法,我想再談談衡量開悟的“標準”。開悟本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談不上標準不標準,因為每一情境都可當作勘測悟境的尺子。古時大德在接引學人時就是這樣做的。不過,開悟也還有一些共同的現象可以稽據的。能對境不生煩惱便是開悟。古德亦云:“學道不必將心求悟,但于一切煩惱境界透得過,便是悟處。”初學佛的人,往往認為這樣說恐怕太簡單、太便宜了,實則為最高境界。有神通不能保證你沒有煩惱。但若真的無煩惱,必定神通無礙。故而修行人可在日常生活中于斷煩惱上用功。眾人會說,我現在正處于熱戀中,很幸福,或者我正沉醉于美妙的舞步中,很快樂,沒有煩惱,這難道是開悟嗎?不是!因為他沒有意識到他所說的快樂幸福正是導致他無限煩惱之根源,其本身即為根本煩惱!此語是否當真,我不再費筆墨了,讀者可自參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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